回鱼山
文/叶梅
又到了一个春天,一直盘算着回鱼山。大哥来过好几次电话,山东鲁西南的口音稍重一些,便有些听不清,但有句关键话却是再三出现的:“妹妹呀,回家不?清明快到了,该给咱爸妈上坟啦。”我说是啊,天天想着,但身边总有些事牵扯,总算在渐渐热起来的初夏,回到了黄河边。
路是越走越近了,自从有了高铁,从北京到济南最快只要1小时32分钟,再坐汽车上高速,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了东阿县城。径直再向南,沿途的绿树下,有人摆着西瓜摊,还有红桃黄杏,尚未看够,鱼山村就到了。
大哥家在村东头,每回车到门前还没停稳,大哥就从院里迎了出来,大声招呼着:“妹妹呀,回来了!”
还是爷爷那一辈留下的老院儿,过去三间土墙草顶房,院儿里一棵枣树,树下一眼井,井旁立一口大缸,但凡要喝水,从缸盖上抄起瓢来舀着就喝。父亲与他的兄弟姐妹都在这院里长大,20世纪80年代初,我和妹妹回到鱼山,见到的还是土坯房。那时大哥家很穷,能变钱的就是养在院里的一群鸡。这些鸡白天在院子里溜达、刨土,夜间就歇在那棵枣树上。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夜里出来上茅房,肩头突然一热,一摸稀糊糊的,抬头一看,树上蹲着一些黑乎乎的大鸟,不由吓得大呼小叫。
大哥大嫂闻声跑出来,乐了,说那不是鸟,是咱家的鸡。
鸡怎么会在树上呢?我从小在长江三峡一带生活,那边山里人养的鸡一早就放出了家门,满山遍野转悠,啄吃草丛里的虫子,天色暗淡之后,依次跟着昂首阔步的大公鸡归回到窝里。可家在鱼山的大哥说:“咱这儿的鸡就这样,它们愿在树上歇着,下蛋才在窝里。”又说:“北方跟南方,可不就是好些个不一样?” 大嫂伸手去窝里掏鸡蛋,一手抓出两个,又一手抓出两个,笑吟吟地说:“给俺妹妹炒了吃。”
大嫂叫妹妹的声音又脆又甜。大哥原先娶过一个南方来的女人,可她进门不到一个月就跟着“娘家哥哥”跑了,后来才明白那是一伙骗子,“娘家哥哥”其实就是她的男人。这对男女某一天沿着黄河边的村子走来,逢人就可怜兮兮地说家里遭了灾,当哥哥的要把妹妹嫁出去找个活路,也不要多的彩礼,给一笔让哥哥回家的路费就行。村里人一撮合,二叔就做主将这女人给大哥娶进了小院,可没想到日子刚刚过起来,有一天,这女的说到村头小卖部打瓶酱油,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事后有人在东阿县城的长途汽车站碰见了他们,拎着大包小裹,一看就是两口子的行状。大哥听说之后立马要去找,二叔叹了口气,说骗子跑得会比兔子还快,人家鼻子比狗还灵,早就不知窜哪儿去了,上哪儿找去?别费那个冤枉劲。大哥只好自认倒霉,见人就说:“咱爸南下帮他们打仗求了解放,那儿的人咋还来骗咱呢?”
二叔说:“看你咋说的?啥地方都有好人,也有坏人。”
后来娶对了人。大嫂是邻村的姑娘,还上过几年小学,比大哥识的字多,虽然模样不怎么秀气,高个子,大手大脚,再加脾气挺倔,寻了几处婆家都没成,但跟大哥成了家,俩人都实在,贴心贴意地过日子,不久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小院儿里红红火火。
头次见面,我和大妹就被嫂子的笑容给融化了,她总是未曾开口先带笑,咧着嘴,没遮没拦的样子,让人顿时没有了生分。嫂子将原先放着一些杂物的东厢房收拾出来,一铺大炕烧得暖烘烘的,炕沿小桌上的柳筐里盛着清甜的小黑枣,还有炒得香喷喷的“长果”,华北地区的方言都把花生叫长果。
嫂子说:“这枣儿是咱树上摘的,长果是俺用柴火炒的,妹妹尝尝好吃不?”
她说着,却把俩孩子牵到了一边,不让他们进东厢房。大小子叫虎子,站在北房门前,一直眨巴着眼睛盯着厢房这边,他穿着厚厚的棉袄,撒拉着两只手,瓮声瓮气地说:“俺要吃煎饼。”他娘不在跟前,我问哪儿有煎饼?虎子仰着脖子,指着吊在房梁上的一个柳条筐,我搬张凳子取下来,筐里果然黄澄澄的一摞子煎饼。颜色看着诱人,但咬一口啪地碎了,干干的玉米味儿觉不出什么好吃,虎子却一手抓起一块,这边咬一口,那边咬一口,吧嗒着嘴,吃得香甜。
想到大哥从小没上过学,再看看眼前的孩子,我低下头来问:“虎子,跟姑姑去南方吧?”孩子不理会,只顾吃他的煎饼。
饭桌上,我给大哥嫂子敬了一杯酒,说:“大哥嫂子,跟你们商量件事。”
大哥问:“么事?”
我说:“我们把虎子带回湖北去吧,让他好好上学念书。”
哥嫂愣住了,半天没回过神。夜里,北房的灯很晚都没熄,哥嫂小声说着话。第二天早起,大哥走到我跟前,郑重地说:“妹妹,你说的话当真不?”
我说:“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带他。”
大哥说:“那行。俺和你嫂子就听你们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他掉转头看看一旁的嫂子,嫂子的眼红肿着,脸却不扭过来,只在嘴里说:“俺相信俺妹妹。”
哥嫂的话重千斤。
抱着四岁的虎子离开鱼山村的那天早晨,满天飘着小雪花,平原上的雾雪白茫茫的,像一幅巨大的纱幔,遮住了黄河的波涛,也遮住了村里的人家。四周静静的,只有我们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嚓嚓的,一直响在耳边。一床红花小被子将虎子包严实,他睡得沉沉的,在我和妹妹怀里从鱼山睡到了东阿县城。又坐上去往泰安的长途客车,孩子懵懵懂懂的,随着车的摇晃,睡了醒了,又睡。直到夜里在泰安的招待所住下,陌生的房间,明晃晃的电灯,两张床一把椅子,孩子才似乎真正醒过来,他眼神张皇地四下打量,突然咧开嘴哭了起来:“大大!娘——!俺要大大——!俺要娘——!”
鱼山的孩子给爹叫大大,大大和娘是保护神,虎子扯着嗓子号了一夜,怎么哄都不行。第二天上了火车,仍然接着哭喊,车厢里的人一个个侧目而视,差点将我们当作拐卖孩子的人贩子。连着三天,虎子哭得声嘶力竭,我们心烦意乱,几度起念想把他送回去,但又不甘心。
为大哥和他的孩子做点什么,其实是早有的心思。大哥才一岁多时,父亲就随军南下了,从此再也没怎么管过他,20世纪50年代是在忙革命,60年代在“文革”中被打倒,直到1979年父亲才走出牛棚,没对大哥尽到责任是父亲心中的一处伤痛。让大哥的孩子从小读上书,不要再像他那样成为文盲,是我想为大哥也是为父亲做的一件事,或许也算是替父亲做的一种补偿?
不管虎子怎样哭个没完,我和大妹咬着牙还是把他带回了湖北,这孩子渐渐习惯了南方的生活,在他爷爷身旁活蹦乱跳。春去冬来,一转眼虎子上学念书长大成人,现在武汉一家企业谋生,娶了一个漂亮贤惠的仙桃姑娘,仙桃过去叫沔阳,那地方的人说话像唱歌一样,生下一个女儿小名叫鱼儿。
还是黄河鱼山的小鱼儿。
夏日来到鱼山村头,还是跟往日一样,车还没停稳大哥就迎出来了,身后跟着身材魁梧的小二,多年前的情景仿佛又在眼前,可是嫂子呢?
嫂子没有了。
那个满脸带笑但性子倔强的女人走了,永远地走了。只是因为与邻里一番龃龉,她觉得受了天大的冤枉,心里的委屈实在咽不下去!大哥劝她,她也咽不下去,但她想不出法子吐出这口气,她伤不了别人,她是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女人,她只能伤自己。或许她想,一了百了,那口气也就吐出去了,于是她在一天半夜,趁着家人都睡下了,独自到院子外边喝下了一瓶农药。
谁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舍下丈夫儿子,还有孙子,决绝地走了。村里人都说她真是个傻女人,要说她多有福气,儿孙满堂,男人待她也好,不愁吃不愁喝的,为什么就一根筋,想不开呢?亲人们只能骂她的倔,狠狠地泪流满面地骂她,这个倔女人。
听说嫂子的离去,我惊骇不已,连忙从北京赶回鱼山,可已是人去屋空,一抔黄土。没有了嫂子的笑声,院子变得空荡荡的,大哥的衣衫也空荡荡的,他的人和话都变瘦了。在我们面前,大哥本来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身材高大的嫂子,笑呵呵的嫂子,心眼儿怎么会这么窄呢?我长在三峡,晓得那山高水险的地方,一个个女子性情刚烈,却没想到山东的女人、我的嫂子,也是这般性情,眼里心里都容不下半颗沙子。
人如流水,但黄河依旧,鱼山依旧。无数往事深藏于那默默无言的山川里,千万不要以为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随风远去,但其实它们都还在那里,只要一回头,就又都一一浮现。
嫂子,你知道我又回来了。
黄河大堤一年年增高,高过了大哥的房顶。大哥家紧挨着黄河,几年前附近要建一座浮桥,他给我打来电话,问要不要投资,将来可以分红,村里人都是这样动员自个亲戚的。我说我只是一个文化人,调北京工作之后,为了买房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朋友的钱,再说也不懂什么投资,还是算了吧。大哥也没再多说。但后来回到鱼山,得知当年投资建桥的人果然每年都有分红,不论多少,好歹也算一份活钱,没投资的人都很羡慕。大哥心里一定也是在意的,我不由有些惭愧,没能替大哥也投上一份资,但大哥却再也没提这回事,虽然人家分红年年在往上涨。
那浮桥用得很苦,拖着沉重货物的大卡车日夜不停地驰过大哥门前,轰隆隆扬起一阵黄沙,然后爬上大堤,又下到河岸,压上浮桥。只听一声声巨响,那座简易的浮桥就像一条被按住的蛇,在水上来回扭动。
过桥费收入可观,村里人对浮桥带来的动静没有什么抱怨。跟全国许多乡村一样,鱼山的年轻人大都出外打工,上点年纪的人大都一副闲适模样,没事在村里转悠。大哥也喜欢背着手,从村东走到村西,然后几个老伙伴相约着上堤,坐在柳树下一边闲聊,一边看黄河东流。
这天他接了我的电话,知道我要回鱼山,专门叫住在城里的小二回家来,把院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小院早几年已经重新翻修,三间土房和厢房成了砖房,又建了两间南房,门楼前跟鱼山村大多数人家一样,竖着影壁,上面画了一棵迎宾松。院里那棵枣树青青朗朗,只是家里没有再养鸡,夜里便不会有鸡飞上去歇着了。树下摆了一张小方桌,等我们一进门,小二立马从水井里拎起一个大西瓜,切开鲜红的瓜瓤,说:“大姑。”
小二话少,一件事只说几个字,有点像人们传说中的山东人。
大哥说:“妹妹,吃完瓜咱就给爹妈磕头去。”
我说:“咱们这就走。”
父母安歇在村西头,过去有四五里地,以往都是走着去,但这天大哥说:“咱坐三轮吧。”口气挺自豪,说着从原来喂马的棚子里推出一辆电动三轮,簇新的模样,一看那牌子叫作“金万福”,说是流行于东阿一带,大哥不久前刚添置的。
过去往地里送肥料、收玉米或是捡棉花,大哥用肩膀扛、小车拉,后来凑钱买了那匹马,拴了辆架子车,人才轻松多了。现在有了这电三轮,从大哥颇为骄傲的眼神里,金万福简直就跟城里人的宝马、奥迪差不多。
他把车推到大门口,叫了一声:“上吧。”我也就一蹽腿上去了,坐在他刚打开的一个帆布小马扎上,扶着旁边的车框,倒是敞亮爽气。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我说:“大哥你行不行?你别把我颠到路边的沟里去了。”
大哥说:“瞧你说的。”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用脚找油门,轰地车动了一下,把我从小马扎上弹了起来。我说:“大哥,你还是让小二开吧。”小二长得膀粗腰圆,在河务段当工人,什么活都能干。大哥不太情愿地松了手,唠叨着:“你看看你。”
蓝色的车皮,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金万福咔咔地穿过鱼山村里的小道,迎面不时来人,跟我一起坐在车上的大哥跟他们一一招呼,又扭过脸来告诉我这是谁谁谁。我回鱼山已好多次,村里人好些都面熟,只是叫不出名字,他们朝我点头,大声说:“回来了!”
我说:“回来了。”
山东人说这话时,“回”字用的劲大,而我说的是带湖北口音的普通话,“回”字温温的,使不上劲,只能将“了”的尾音拖长,来表达我的恳切。
再往前走,路上人就稀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大地,小麦已经收割,月头种下的玉米,一场雨过后嗖地蹿出了绿苗,迎着风居然可以轻轻摇动了,就像刚刚满月的孩子,晃动着稚嫩可爱的小手。
我问大哥这些年的收成,大哥说:“嘿,麦子玉米,每亩地都能打一千多,每年还套种些豆子、棉花,吃不了用不了,往出卖不少。”又说收获的季节一到,就会有商人到地头来收购,村里农民大多都跟商户签好合同,只要约上日子,将收割的粮食装上车,人家按照合同就会当场付钱,然后呼一下就给拉走了,再不必自个儿辛苦弄回家去。
如今庄户人种地比从前要轻松多了,播种之后,甚至也不用下地锄草,撒上除草剂“百草枯”,一窝放一撮,再喷些农药,庄稼地里既不会生虫子,也不再长野草。我问大哥:“这样好吗?”大哥不假思索地说:“都这么用,咱也跟着用呗。”
我却不由想到,虫子、野草原本也是大自然养育出来的,如果它们一个个再也没有活的机会,那其他生物,包括玉米、棉花这些农作物就一定活得那么安逸吗?能否不用这些赶尽杀绝的办法呢?
我不是科学家,也不是种田人,走在身边的大哥才是老农。想到大哥他们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辛劳,心里当然也有一种释然,我说:“大哥,如果能有更聪明的办法,不喷农药,不用化肥,更不要百草枯,粮食也能丰收,种地的人也不再汗流浃背,那该有多好。”
大哥说:“城里人都这么说,那赶紧把办法想出来呀。眼下施农药化肥的玉米都不好卖了,不值钱。”
年轻人也都不爱种地了。小二和他媳妇好些年前就双双在外打工,先是在附近一家纯净水厂,后来又去了河务段,在县城里租了一个两居室,每个月六百元的房租,小两口勤劳肯干,攒了好些年的钱付了首付,终于自己买了房。二叔、六叔的几个儿子,我的几位堂兄弟也大都带着孩子离开了村子,有的做小生意,有的进了企业,真正留在村里种地的棒小伙子,难得数出几个。今后这些地谁来种呢?
答案在滚滚向前的时代潮流中。
事实上,鱼山村已经实行部分土地流转经营,由专业公司种植收割、加工销售,单个的农户一个个成了工人、管理者。古老的土地上悄然发生着变革,工业化、城镇化如平原上的风,一阵阵吹过,吹绿了田野,又吹熟了庄稼,村庄和土地不时改变着模样。长眠在此的祖先,还有我们的父母,可曾知晓?
小二将车停在一排杨树跟前,大哥说:“到了。”眼前就是父母的陵墓,往年来时,春季可见一望无际的青青麦苗,秋天则是密不透风的玉米林,除了坟地,周围的地都是属于别人的,每回都生怕踩了人家的庄稼,即使小心从一条窄窄的田坎上走过,还是免不了有时会踩到地里。但这次来,却惊讶地发现四周成了一片杨树林,一棵棵高而直的杨树排列成行,绿油油的树叶,俊朗的树干,生机勃勃。原来孝顺的大哥为了让父母安心,春上将他在东边的一块好地跟这家农户做了对换,他将这片地全种上了杨树,再也不会担心扰了别人。
杨树林里,大哥捧出早就备好的香烛纸钱、水果鲜花,小二放了鞭炮,这是鱼山的礼俗,我们给安睡于此的父母叩头,大哥在前我在后,小二随着。大哥给父母说话,家长里短嘘寒问暖,说得周全,他是大哥,谙熟乡间所有的规矩,在多次回到鱼山的日子里,我已经知道了。
风儿吹过,杨树细语,大哥和我面对石碑静静地站立。他一直在北方,我一直在南方,但我们是兄妹,一根藤上的瓜,面前的石碑上刻有我们的姓名,我们有着共同的根。
小二上前来,说:“姑,俺媳妇今儿也要回鱼山来的,可小石头今天小学毕业典礼,家长都得去……”
小石头是他的儿子,他腼腆地说:“俺小时候没怎么上学,老吃没文化的亏,现在寻思一定要让孩子好好念书。”
我用力点头。大哥说:“二啊,你跟小石头说,不读书的孩子没人喜。”
小二说:“嗯。”
离开鱼山时,天色已黑,村里的人家灯火点点。或许谁家又来了客人,一条狗汪汪地叫,又有些狗紧跟着叫了起来,此起彼伏,好生响亮,想必会穿过空旷的田野,传得很远的吧。便想城里的狗是不怎么叫的,即便叫,也被林立的高楼给挡住了。
从夜色中看那小小的鱼山,倒也像是一座楼,只是比楼房多了百倍的傲然。月光勾勒出它的脊梁,嶙峋凸起,一派苍茫,原来已是几万年。
叶梅,中国散文学会会长,近年作品有长篇人物传记《梦西厢——王实甫传》,长篇报告文学《大对撞》(《粲然》),小说集《玫瑰庄园的七个夜晚》,生态散文集《福道》《江河之间》,文学评论集《后海拾珠》,长篇儿童文学《北斗牵着我的手》等,有多部作品被翻译成英、法、俄、日、韩、蒙古、阿拉伯、保加利亚等多种语言。
来源:红网
作者:叶梅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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