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味与书卷气
——蒋复琨书法作品鉴赏
文/王敦权
书法,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艺术形式之一,承载着数千年的文化积淀与文人精神。当我们品赏蒋复琨的书法作品时,就会明显感受到“文人味”与“书卷气”,这是贯穿其书法中的灵魂符号。从笔法墨韵到章法布局,从文字内容到精神境界,呈现出浓郁的文人味与书卷气。
一、以古朴典雅的视觉,营造丰富多彩的形式之美
书法作品的形式美感,是“书卷气”的直观载体。蒋复琨的作品在形制上涵盖了斗方、条幅、册页、长卷等多种传统样式,契合东方审美对“多样统一”的追求。
以斗方作品“竹无俗韵 书有花香”“心月同辉”等作品为例,方正的幅面显示端庄稳重,如同古籍书页的截取,极富静态的文化沉淀。墨色与底色的搭配亦显巧思——或朱红底白字,如“伊塘油菜花开三绝句”,热烈中见古朴,类似古代朱批典籍的视觉效果;或深绿底白字,如“竹无俗韵”,清雅如竹影摇窗,暗合文人情愫;或米黄底黑字,如“朝观圣境 暮写佛经”“松风煮茗 竹雨谈诗” 等,取宣纸泛黄之旧韵,传递岁月摩挲后的温润。这种色彩选择,本质是对传统文房审美“雅正”“含蓄”的呼应——不追求强烈视觉冲击,而以古雅色调唤起观者对经典文本的文化记忆。
条幅作品如“朝观圣境 暮写佛经”,则借纵向延伸,展现书法的行气与势态,如同古代文人书房中悬挂的楹联、条屏,空间上引导视线由下而上,暗合“仰观”的文化心理,将文字内容的意境向高远拓展,赋予作品“可观、可游、可居”的文人画式空间感。
二、从技法到心性的流露,形成独特的笔墨语言
一是笔法讲究筋骨与意趣的平衡。书法的“文人味”,首在笔法的“雅驯”与“自由”之平衡。蒋复琨的书法作品中,楷书、行书、隶书笔意交融,既可见对传统碑帖的取法,如隶书作品的波磔、楷书的中锋用笔 ,又显书写时的随性发挥。以隶书风格的“朝观圣境 暮写佛经”为例,笔画凝练厚重,波磔含蓄而不张扬,既有汉隶的古朴筋骨,又因书写时的笔锋灵动,如“观”“写”等字的局部连带,融入行书的流畅意趣,避免了碑学的易陷板滞。而行书如“都市雄风小区延豪情”长卷,则以中锋立骨,侧锋取势,笔画粗细变化自然,如“飞”“铺”“鸿”等字的牵丝映带,既显书写速度与节奏,又不失中锋用笔的扎实根基,暗合文人书法“笔笔有来历,处处见性情”的追求——技法为基,心性为魂。
二是浓淡干湿的墨法营造诗意。墨法是书法“书卷气”的重要调味。作品中墨色层次丰富——或浓墨重彩如“匠心镂月”“听禅”的大字,以焦墨、浓墨营造强烈视觉焦点,如文人画中的“提神之笔”;或淡墨轻染如小楷题跋 ,若隐若现的笔锋轨迹,似古籍中历经岁月晕染的批注,传递“幽远”“含蓄”的审美意趣。在“美哉金江”长卷中,墨色随书写节奏变化:开篇浓墨起势,如文章起笔之雄健;中段渐入淡墨,似叙事之舒缓;收尾复归浓墨,收束全篇精神。这种墨色节奏,与传统文人画“墨分五色”同理,将“计白当黑”的空间智慧与“墨随笔运”的心性表达结合,使静态的文字成为流动的诗性载体。
三、文字与意境的交融,彰显丰富的文化内涵
强调文心映照。书法作品的文字内容,是“文人味”的直接体现。蒋复琨本身就是一个文人,博闻强识,擅诗词,工楹联。他的书法作品中,或取古典诗句,如“松风煮茗 竹雨谈诗” ,或拟文人雅联,如“朝观圣境 暮写佛经”,或书自作诗文,如“美哉金江”“黄木村赞”长卷等,皆紧扣传统文人的精神生活和雅趣逸事。
表达自然意趣。“竹无俗韵 书有花香”“松风煮茗 竹雨谈诗” ,以竹、松、雨、茗等意象,构建文人心中的“小园香径”,呼应历代文人“喜山乐水”的审美传统,将自然物象升华为精神符号——竹之高洁、松之苍劲,既是对自然美的捕捉,更是文人人格的自喻。
蕴含宗教哲思。“朝观圣境 暮写佛经” ,以宗教修行日常入题,暗含文人“外儒内道”或“援佛入儒”的精神轨迹。书写佛经、观赏圣境,并非单纯宗教行为,而是文人借宗教语境寻求心灵宁静、探索生命哲思的方式,如同苏轼“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药更无方”的超脱,将宗教体验转化为文化反思与心性修炼。
体现家国情怀。“黄木村赞”以地方风物为题材,书写“称心快意”“洋楼晨昏卧”“万紫千红春正艳”等内容,将文人的诗酒风流与地方情怀结合,既延续了传统文人“歌咏山川”的创作传统(如谢灵运山水诗、范宽山水画 ),又融入现实生活的温度,使“书卷气”不局限于书斋空想,而扎根于人间烟火,体现“文以载道”的多元内涵。
值得指出的是,其题跋与印章的巧妙运用,使其书法作品中的文人味与书卷气更浓。作品中的小字题跋与印章,是“书卷气”的细节密码。题跋中,书写者标注创作时间如“岁次癸卯冬月”“甲辰夏月” ,创作背景如“仅以此篇喜迎二零二五年到来” ,如同古籍的“牌记”“序跋”,构建作品的“创作语境”,使单件作品成为文化传承链中的一环——观者可通过题跋感知时间流动、创作心境,如同阅读古人“某某年某月书于某某斋”的落款,触摸到书写者的生命痕迹。印章的运用则是另一重文化编码。姓名章确立作者身份,闲章传递志趣,肖形章增添意趣。它们或朱或白,点缀于墨色之间,如同书画长卷中的“押缝”,既平衡构图,又以篆刻艺术的古朴质感,呼应书法的线性美,形成“诗、书、画、印”一体的文人艺术范式——这种“综合艺术”思维,正是中国文人追求“通感”“融合”审美情趣的体现。
四、从古典意象到当下精神,赓续高洁的文人品格
首先,“逸笔草草,不求形似”的创作态度。倪瓒所言“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是文人艺术的核心精神。蒋复琨这些书法作品中,可见其对“法度”与“自由”的平衡。既尊重中锋用笔、结字规律的书法传统技法,又不刻意追求“完美”——笔画的偶然飞白、结字的局部欹侧,恰如文人画中的“残荷”“枯枝”,以不完美的形态传递“自然天真”的审美,体现“写心”而非“写字”的创作观。如“枕石听泉”中大字的粗犷笔触,并非技法的“失误”,而是书写者以笔为媒,释放心性的痕迹,如同苏轼《寒食帖》中的顿挫欹斜,将生命情绪注入点画,使作品超越“技艺展示”,成为精神独白。
其次,“澡雪精神”的文化坚守。“书卷气”本质是文化修养的外化。蒋复琨的作品虽形式多样,却皆透露出书写者对传统文化的深度浸润——从文字内容的古典意象,到笔墨语言的传统取法,再到题跋印章的文化编码,无不显示创作者对“文以载道”“技进乎道”传统的坚守。在当代语境中,这种坚守尤为珍贵——当快餐文化、科技媒介冲击传统艺术时,以手写心、以笔墨传递古典意趣的创作,如同在喧嚣中开辟出的“静室”,延续着文人“澡雪精神”(《庄子·知北游》“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 )的修行,通过书写,清洗心灵尘垢,回归文化本真。
再次,“旧瓶装新酒”的当代转化。若细品内容,蒋复琨部分书法作品也暗含当代性思考。如“美哉金江”长卷以地方发展为题材,将传统文人“歌功颂德”的创作模式(如汉赋、唐诗中的应制之作),转化为对地方文化、时代精神的记录与礼赞;“喜迎二零二五年到来”的题跋,更是直接锚定当下时间坐标,使古典书法形式承载现实情感,实现“旧形式”与“新内容”的对话。这种转化,既未背离“文人书法”关注文化、抒发心性的精神内核,又赋予其当代生命力,说明“书卷气”可随时代流动,而非僵化的复古符号。
总体来说,蒋复琨这些书法作品,能让我们在笔墨间触摸文人精神的温度。其书法以“文人味”为骨,“书卷气”为魂,从形式到内容,从技法到精神,呈现出一幅传统文人精神的当代图景。让我们看到,书法不仅是线条与结构的艺术,更是文化传承与精神表达的载体——每一笔墨的枯润、每一字形的欹正、每一段文字的选择,都在诉说着书写者对古典文化的理解与对当代生活的感悟。在这个“去经典化”“去文人化”的时代,这样的作品如同文化灯塔,提醒我们中国文人的精神从未消逝,它藏在笔墨的褶皱里,隐在题跋的小字中,融在对自然、对生命、对文化的深情凝视里;提醒我们在快节奏的生活里,仍可寻一方书斋、研墨提笔,重拾那份失落已久的“雅韵”与“诗意”。
蒋复琨,男,生于1960年,东安县人,永州市直单位退休干部,现闲居冷水滩。其诗词书法作品在多个平台发表,并多次在全国性大赛中获奖。
王敦权,永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1989年始,文学作品及文艺评论发表于各类报刊,并入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潇湘红杉》(合著)、《岁月之韵》,散文集《岁月之河》和文艺评论集《触碰与回响》等。
来源:红网
作者:王敦权
编辑:史凌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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