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困而知之”是“田园宰相”王憨山常用的一方印,是他勉励自己在面对困境和挫折时,通过反思和领悟来获取知识和智慧的方式。正在湖南美术馆展出的“‘困而知之’——纪念王憨山诞辰100周年特展”,集中展出了王憨山生前创作的150余件美术精品和艺术文献,全面梳理、展示了画家的艺术历程和艺术风格。红网文艺同期推出系列名家评论,向老一辈艺术家致敬。
王憨山作品,《便觉春光四面来》。
菜根能嚼,百事能为
——王憨山其人其画
文丨林凡 陈瑞林
近几年画坛颇不寂寞,大大小小展览接二连三,但是真要称得上是“艺术”,有点名堂的,恐怕屈指可数。我看了《王憨山画展》,窃以为可以归入这屈指可数、难能可贵的一类。
王憨山给人的印象是一位身材高大、形貌质朴,像老农一样的人,艺术家的时髦派头一点也没有。真是既“憨”且“山”。他讷于言辞,不善应付,久居乡里,面对喧嚣的城市生活,往往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但只要将笔墨纸砚摆开,他就顿时神采奕奕,如醉如痴,仿佛换成了另外一人。他有一种为艺术舍命的劲头。历年积存下来的画稿盈筐盈箧,要用担挑。为画好一幅画,废弃几十张纸是常有的事。他间或也在画幅题上“一挥”二字,实际上在这一挥而就的后面,是他十次、百次甚至上千次的锤炼,画完张挂起来,还要左瞧右看,琢磨推敲,总是没有使他满意的时候。展览会上展出好几张补丁叠补丁的“画稿”,正是他呕心沥血,刻苦创制的明证。这种搞法湖南人称为“霸蛮”,王憨山却认为要“霸”得“蛮”,才能画出好画来。
王憨山的画风有几分像齐白石。他们两人的家乡相距仅百十里,王憨山蛰居乡里,躬耕陇亩数十年,与白石老人早年的生活经历有不少相同之处。王憨山喜画质朴无华的田园生活,野草山花,瓜棚豆架,鸡虫鱼虾,朝夕相处,熟稔之至。他对这些,因而感情的濡染也深厚之至。如今他虽已年过花甲,鬓发苍苍,有保持着一颗永不泯灭的童心。蚂蚁搬家、公鸡打架、老树下的水牛、荷塘里的青蛙,都使他流连忘返,大有“不知庄周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变成庄周”的物我两忘之概。他笔下的花鸟虫鱼,天趣充盈,生机勃发,生动表现出大自然的强健的生命力量,没有丝毫搔首弄姿、矫揉造作之态。他作画笔墨简练,挥洒自如,重墨重色,显示出十足的分量;构图奇崛,大虚大实,疏密有致,都可以看了王憨山对于白石老人艺术的独特的领解。王憨山对齐白石老人是师心、师神,自有创造的。他所注重的更是自然生命的坚韧张力,含蓄之中自有狂放的力量。他画游虾,不着力于表现晶莹圆润的肉质,浅水嬉游的悠然情态。反变而为坚挺拔、翻江倒海的峥嵘意态;他画苍鹰搏击长空,挟风霜雷电之势;他画斗鸡,姿态雄强,力的表现,无可约束。这都是无见于白石老人绘画之处的。这是一个强力弥漫的艺术家局促于泥土之中,仍存“直上九万里”的高远志趣。
作花鸟画,容易流于俏丽轻弱纤庸少骨,等而下之,便成甜俗、薄媚。王憨山早年曾受教于高希舜、潘天寿诸家,齐白石老人的艺术对他尤有很大的影响。他着力追求自我的艺术面貌。他推许前人论词的标准,曰:“重、拙、大。”“拙”“大”比较容易理解,不容易发生歧见,至于所谓“重”,乃沈著之谓,在气格,而不在于作品的题材和表现形式。他在自己的作品里标举这些,是可以得到反复成见的。作花鸟画要达到“重、拙、大”的艺术境界,正是气氛淋漓、真体内蕴的缘故,而这都源发于王憨山深厚的艺术修养根基。王憨山的书法,朴拙厚重,他精湛的古典文学修养,更表现在他的画作题识上,寥寥数语,不是生硬贴上去的标签,而是融入了自己对于社会,对于人生的深切感受,韵味无穷,读之真有一唱三叹之感。乡野生活中习见的花鸟鱼虫,在画家文质相兼的笔下,都被点化为极富意蕴的雅构。
王憨山伤口中所体现的强健爽利的文人画的意趣,是文人画中健康、积极的一种。是他长期生于民间、是劳者之所作的缘故。他决不故作“雅态”。而是十分本色地表现自己,他决不自欺欺人,去玩弄现实。这正是极为可贵的一种时代风貌。
王憨山一生坎坷,数十年雨打风吹,使他养成了一种闲适恬淡的心境。他在画上题诗:“细数游鱼过半百,消闲一辈要无能”“秋来颜色红似火,未受春风一点恩”,是艺术家的自况、自嘲,更是自傲。古人有言,“菜根能嚼,百事能为。”能够承受生活的磨难,耐得贫贱,耐得寂寞,才能事有所成。王憨山和陈子庄、黄秋园一样,都是能面壁十年,默默地、执着地在艺术园地耕耘的强者,人们知道他们的劳绩,社会肯定他们的贡献,也许会晚一些,但比那种爆竹式的响过成灰的人物要实在得多。
(原载《美术》1991年12期,发表时有删节)
来源:红网
作者:林凡 陈瑞林
编辑:唐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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