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盛：永不永不说到达

文/马丽红

他诞生在冬天

“我诞生在冬天/是依着一片飘零零雪花来的/是在寒冷的风中扬起红红的小手来的……”在这样的一个冬天的清晨，吴茂盛出生了。

出生在湖南祁阳东部一个小山村的吴茂盛，在那里，他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10多年的经历给他的记忆是：家乡有着蒙蒙的细雨、纤纤的杨柳、呢喃的飞燕。但由于家境不好，他的童年大都是在牛背上和门前那条小溪里度过的，最爱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爱欺负小朋友，俨然一个“孩子王”。

“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婶常牵着被自己揍哭的孩子向母亲告状”，他回忆说，母亲从没有动过我一个指头，事后总是望着我流泪。终于有一天，母亲对他说，“从今天起，你跟我背点诗”，吴茂盛竟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他说，“母亲上过私塾，会背诗，是个有文化的人。”吴茂盛聪颖机敏，加上母亲循循善诱，他很快进入了学习状态。之后，《水浒传》《红楼梦》《唐诗三百首》《镜花缘》等名著，他一遍又一遍习读。在做农活或在山路上行走时，与母亲一道互问互答，互猜互学，这激起了吴茂盛对文字的钟爱。于是，山村里的一切都注入他的笔端：弯弯山路、农田老牛、爷爷的烟斗和草鞋、外婆的大母鸡和坟地……可以断定，童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和优美的自然环境，给了吴茂盛永远吟哦不尽的诗情。因此，吴茂盛的写作之路一直顺风顺水，按他所说，他的成功归于自小形成的进取之心，以及自身的文学写作天赋和很好的运气。

诗气贯虹的岁月

14岁时，吴茂盛用稚嫩小手写下一首短诗，名为《虹》：是哪个大汉/在夜里还拉开好大的一张弓/高高的电杆做了箭儿/射出了满天的星星。15岁生日那天，他曾为自己作诗：妈妈真坏/骗我说过生日会长尾巴/真的吗/可我睡了整整一夜后/伸手摸了摸光光的小屁股/啊/原来是背妹妹用的背带子。

儿时的他，想象力惊人，语言新鲜可人，如青山上沾满露珠的红樱桃。山间小路成了他奶奶精心纺出的细线，爷爷的锄头和草鞋成了船和桨，眼中的老街也成了一本灰重的古书。

很快，他凭借深厚的语言功底，加上对周边事物的细心观察，13岁开始写作，14岁便在《少年作文辅导》《初中生周刊》等刊物上正式发表作品，18岁时和广东校园诗人冯桢炯出版诗集《诞生在冬天的出孩子》。由于诗歌好评如潮，荣膺1988年“全国十大中学诗人”和1989年“全国优秀作文少年”的称号。他和邱华栋、马萧萧、洪烛、周瑟瑟、冯桢炯、赵红尘等少年诗人们给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诗坛增添了清新、明快、活泼、真诚、纯朴而且充满梦幻的清爽之风，成为归来者诗歌的代表人物。

闪耀的名誉背后，山里娃也有着许多津津乐道的故事。

“小时候，家里非常穷，上初中时，我开始用稿费交学费。高中、大学时也是靠诗歌养活了自己。若略有节余，就跟同学们聚聚餐。”吴茂盛自豪地说。他从小以诗为名，校园粉丝如云，生活过得非常诗意。他身旁的一位朋友告诉记者，少年时代，吴茂盛因能作诗，引来无数女生艳羡的眼光，崇拜者的书信一摞一摞，有时应同学要求，替他们写诗歌情书，无数女生为之倾倒。

20年后，吴茂盛仍笔耕不辍，坚持诗歌创作，其中很多诗都成了他生活的美丽注脚。吴茂盛向记者介绍了一首诗，是赠给伉俪情深的妻子小娴的。这篇诗作于二人拍婚纱照的前一天晚上，他半夜披衣起床突然灵感来临，写下了《别了，湿冷的冬天——致小娴》。记者从中摘抄了一阕：很多年/我只身走南闯北/很多年/我喜欢孤军奋战/在路上/我始终默默前行/穿越风雨亦步亦趋/面对荣辱/超然淡定/但毕竟/可爱的现实/冷酷得四季分明 很多年/我等待爱神降临如同等待戈多的出现/时至今日/你/仿佛燃烧的火焰/把我空旷的原野温暖——别了，湿冷的冬天。

吴茂盛从不刻意去写诗，他始终认为诗歌是心灵的呢喃，是生活的牧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吟唱。

从诗人到小说家的华丽转身

美好时光总是太短暂。

上世纪八十年代，百废俱兴，诗歌出现转机。吴茂盛用诗稿换来了大笔学费。可是，当罗盘的指针定格在“视觉经济”时，诗歌影响日渐衰退，诗歌氛围随之弱化。其后，高考作文“文体不限，诗歌除外”的规定更是让诗歌雪上加霜。那时，为了生活，刚刚从辽宁文学院作家班毕业的吴茂盛不得不和文学作暂时的告别。不过，他还是很轻松地用自己的作品换来了一份工作——报社记者。十多年的记者生涯，让他触到了山里娃子从未觉察到的黑暗世界。

为实现心中搁浅了十多年的作家梦，他辞去报社主编工作，开始全神贯注写作。利用过去的采访资料，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第一本现实批判小说《驻京办》整整花了五年时间，出版后，成了全国各大权威畅销书榜的热门图书，畅销册数十万册，一时名噪全国，反响巨大。就这样，吴茂盛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实现了从诗人到记者再到小说家的华丽转身。

这部小说之所以成功，在于它讲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官场暗角——驻京办。《驻京办》，通过任香州驻京办主任关键的深入刻画，层层揭开驻京办的神秘面纱，各种腐败和弊端令人匪夷所思。《驻京办》刚出版时，他每天都要接到数十个匿名电话，来人或打听“你住在哪里”，或威胁“驻京办要撒了，会有你的好日子过”。吴茂盛在《招生办》首发签售活动中，有一男子突然闯进门，打了他一拳，并威胁他，如果再写的话，就灭掉他。事后，当问及是否害怕时，吴茂盛回答：我不是那么怕事的人！当了十多年的记者，做过很多暗访，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吴茂盛表示，以后不管有多困难，“办”系列会一直“办”下去，揭露阴暗其实就是为了让生活更阳光，该揭露的一定要继续，绝不手软。

《驻京办》里的故事，很多都是吴茂盛曾经亲身经历过的。十多年前，他曾是某国家级媒体驻省记者站站长，后因工作需要调回北京。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朋友五湖四海，各个层面都有。到北京后，与那些朋友来往甚密。后来在交往过程中，他发现很多朋友经常出没于省市县的驻京办。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题材写下了《驻京办》。其中描写打麻将、斗地主、扎金花等赌博场景，很多都是真实写照。《招生办》也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这些“办”系列的事实成分能占全书内容的六成以上。

“很多人都想写驻京办、招生办，但由于利益关系，都迟迟不敢动笔。”吴茂盛说，他习惯了记者天不怕地不怕的生活。所以非常感谢记者这个职业，如果没有当过记者，对驻京办就没有切肤之痛，写起《驻京办》当然也会不痛不痒。很多朋友开玩笑说：吴茂盛一不小心成了著名作家，而他淡然回答：“机遇偏爱有准备的人。”

吴茂盛，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始终行走在路上。他说，到达就是为了更好地出发。

“永不永不说到达！”吴茂盛很坚定。

(原载《家庭导报三湘人物周刊》）

吴茂盛，湖南祁阳人，小说家、诗人、美术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永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永州市文联副主席、湖南省东方诗书画院常务副院长。作品曾获潇湘文学奖、丁玲诗歌奖、全国青少年新诗奖、兰州军区《西北军事文学》首届优秀诗人奖等十多次奖项。著有诗集《无尘的歌唱》《独旅》《到达或者出发》和长篇小说《驻京办》《招生办》等10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