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简史（外一首）

一个老旧的饼铛摆在菜市门口

饼的诞生如圆月出于云雾，那是跛脚婆婆

练习数十年的魔法。刚卤好的牛肚

在和羊肉闲谈，关于草原，关于艰难的生长

我的母亲走在无数个母亲中间

择选最新鲜的芹菜。面善的卖肉大叔

被委婉地绕开了，他家的猪骨没阿姨家的新鲜

尽管父亲说，他是我们的远亲

这个菜市即将走入残酷的近午

不新鲜的食材，无论昂贵、珍稀与否

都要被遗弃，否则会招致闲言碎语

互联网的能量，比不过母亲的一张嘴

番薯们尚还淡然自若，它们的裂纹

传承自深秋干燥的土地，而那些被裹挟的泥

孱弱而渺小，简直不像分裂于无限

往菜市后门走，还有酱铺、干货店、咸菜摊

以及勤勤恳恳的老裁缝

他们看着我，说：“这是那个谁的孩子

都已经这么大了，我家的孩子也……”

我感到不自在，母亲却跑去寒暄

如国王体恤臣民，特意摆出谦虚姿态

我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盛满热火朝天的

箩筐中间，和蹦出水池的鱼分享局促

上了那么久的学，模仿了那么久的潮流

在此毫无作用。博弈的唯一尺度

就是嗓门，我能给母亲的帮助只有保持耐心

在几位调皮孩子的衬托下，略显骄傲

◎在虫鸣流散以后

湖畔的芦苇再次繁茂起来

惫懒的人儿把自己放逐在都市以外

捡拾鹅卵石，看人垂钓，随微波

荡起一颗空心，唯一值得烦恼的

便是那虫鸣：蟋蟀、蝉、纺织娘、蝈蝈

铺天盖地，交叠成浪

入夜，它们愈发猖狂，不体恤客人

亦不心疼养育自己的松林，肉中刺般的负担

本应背负整晚，可一股狂烈的风

自人的渴求中吹出，浩荡无可抑制

刹那间，树木无论高矮，皆获得了反抗的勇气

决绝甩开的手让桀骜的虫开始退缩

于是一切聒噪停止，耳边流过的

只有清爽的草叶呢喃

（原载于2023年第6期《创作》）

灰一，本名曹畅，2000年出生，中国药科大学硕士在读。作品见于《星星》《草原》《飞天》《延河》《滇池》《江南诗》《散文诗》《青年作家》等刊物，获奖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