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湘江文艺丨袁恒雷:雪是天与地共做的梦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袁恒雷 编辑:施文 2023-05-10 09:34:35
时刻新闻
—分享—

湘江文艺(原创).jpg

wooden-hut-7884975_960_720.jpg

雪是天与地共做的梦(外三篇)

文/袁恒雷

鸟儿的翅膀翻热了冰冷的空气

入冬以后,几场雪让人们仔细地品味到了冬季的模样,姹紫嫣红早已远去多时,留在街边路旁的是那些显得已有点呆板的树,落叶的与未落叶的,或者是些只剩下枝杈的秃树,与行人们一起瑟缩着。这确实是这个季节应有的表情,人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在房间里享受着暖气,或者吹热空调、烤着取暖灯——人们总是有各种办法抵御寒冷,让身体调节到舒服的状态。但那些露宿街头的树木呢,我在想,那些五彩缤纷的繁花绿叶肯定是躲到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过冬去了。有些花是一定要在春天来临时才会露面的,而另一些则选择夏天和秋天,对季节的选择,忠贞地如同对待自己心仪的爱人——你就是我的唯一,矢志不渝。那些被寒风吹去色彩的树木,我看不出它下一季的嫩芽将会开在哪里,但无疑,它们都在树干的母体里冬眠呢!春暖花开的日子,在寒风的凛冽下显得是那么遥不可及,似乎这个季节最是让人们纠结的等待,人与树木心头的热望都要学会按捺住方好,这样一个漫长的沟壑,不可指望一蹴方会而就的。

还好,我们身边还有群可爱的精灵,还有一些美丽的鸟儿是不会挑拣季节的。四季的天空都有它们驰骋的身影,即便再冷的天气,它们都要出来溜达溜达,唱唱小调儿,这使得我们在色彩单调的冬季,无疑平添了许多活力的元素。

当我在公园里漫步的时候,会偶尔在长椅上坐坐,看看那些与人们和善的鸟儿,它们跳着啄食人们手里的食物,兴头来时,轻拍翅膀跃上人们的肩头,引得人们哈哈大笑;还有一些鸟儿停在枝头上左顾右盼,单调的树枝上,因了这些美丽的鸟儿的停留,枝干上迅即点缀出流动的风景。鸟儿落在哪棵树上,哪棵树便成为人们争相拍照的景观。更多的是盘旋于天空中,叽咕叽咕地说着话,温柔地似是在谈情说爱。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人们都愿意有活泼好动的生命来让生活增色彩。公园里的河流似乎在泛着一层薄薄地水雾,因为寒冷,水似乎都流得缓了;鸟儿们却没有管天气的变化,它们一样在高歌,一样在盘旋,它们是自由的精灵,和平的象征,终于明白,人类为什么在重要的庆典末了都愿意放飞鸟儿,它们让人即便在阴冷的时候也会感到温暖、看见阳光、心生希望。

在人们居住的小区里,鸟儿们也时常爱在那里面观光,有时你觉得它们好像是在排演什么队列呢,在两栋楼房之间,它们一会儿向左疾驰,一会儿又向右俯冲,队形不断翻转着:有时三队,有时两组,有时众鸟大集合,有时又有几只鸟成了编外人员,可不一会儿又融进了集体。我在下面呆呆地望着,就像摸不到天空的鸟儿一样,摸不到它们的思路。最好看的是它们的集体翻腾,当它们用腹部洁白的羽毛擦拭蓝天的时候,那种震撼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出的壮美,如同一个瞬间展开的大花团,使人禁不住想跳跃,想欢呼,想鼓掌,却又不敢奢望重来,但能看到一次就满好了,何必那么贪心呢!

冬日里,看到的最多的鸟儿还是麻雀,若是在夏天,这样的麻雀聚在一起肯定会发出恼人的噪声。可在冬天凄寂的背景里,任凭它们再怎么叽叽喳喳,都变成软耳细语了。麻雀也爱集体行动,在这树上研讨一会儿,又呼啦一下飞到另一棵树上晒太阳去了。真是一种躁动不安的鸟啊!在这棵树上还没坐热屁股呢,马上就跑到另一棵树上玩去了,明显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嘛!也许是疏朗的枝条让它们欢欣雀跃了吧,觉得每一棵树都是它们的地盘,每一棵都想尝尝占有的滋味,那应是它们不愿说出来的秘密。

它们一起飞起来的样子非常漂亮,腾空起来时仿佛是一群小逗点,刷地一下又在另一棵树上落下来,上上下下地成了那棵树上的新树叶,但这些新树叶是会动的——不用风吹就会动,嘴里叽叽咕咕的鸟语,仿佛是在对新占领的地盘评头品足,不知道鸟儿们眼中的一棵树会是什么模样,这的确让人心生许多好奇呀!

没有了花叶与果实的树木就是脱去了名称的树木,我已分不清哪棵是石榴树,哪一棵是桑树、柿子树——好多树也便成了一种树。这时,鸟儿们无疑成了免费的花果,它们飞到哪棵树上,哪棵树便都又结满了花果。寒枝上的鸟雀,可不比那些五彩缤纷的石榴、桑葚、柿子显得差啊!

有时候在人行道上也会偶遇三三两两的鸟,缓步游走着,或一跳一跳的,行人匆忙的脚步它们熟视无睹,即便是走到跟前,它们也没有躲闪的意思。让我们感谢鸟儿的信任,鸟儿们的行为就是我们的镜子——照着我们的善和我们的面容。

在这清冷的孤寂的冬日里,感谢鸟儿的不离不弃,如果没有它们的相伴,冬季无疑会显得拖沓与漫长;是鸟儿的翅膀翻热了冰冷的空气,使它变成了一池涟漪的活水。

卸了妆后的冬湖

初冬时分,我来到了你的身旁,每次来到你身边,我都习惯性地看看你,这次,我看到了你冬日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是我来到你身边的第四个年头了,那日,我徒步从市里往家走,天空氤氲着雾气,已经是一整天这个样子了。我走到了桥上,当我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脸不自觉地就望向了你湖心的中央,我真的是惊诧了——雾气最喜欢的原来是水,你真的是生产了许多白色的雾。水中有枯败的几丛水草,还有一些淤泥的裸露,可此时,它们却成为了你的底色。近处的树枝与远方的树交相辉映着,核心是一座桥——五亭桥。水汽缭绕而起,我是面临着一幅仙境的画了。

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是我多少天来面对这片湖时不曾有的收获啊!水汽依然慢慢地蒸腾着,向上缓缓地升,以我的肉眼完全察觉不出的速度。我呆呆地站立着,看着这如同海市蜃楼的一幕,谁能想到,这是我无数次经过的湖边的景致呢?我赶紧拿出手机拍了三张,以完全拥有五亭桥的一张,以带了一点楼群的一张,又带了一处供热烟囱的一张,以渐进地方式呈现在朋友圈。我配上的说明文字是:“雷峰塔影、扬州瘦西、蓬莱仙境,却道是桦甸五亭。”那几处海内外的盛景是不必亲临都知道的仙境,恰巧,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正好在西湖岸边欣赏那里的晚秋初冬。如今,在我生活的小城,在我每日都要经过的母亲湖边,我居然发现了这样一派如同仙山雾岛的模样,我心里极其雀跃,却又不敢大声喊出内心的激动,怕我的冒失吹走了这些仙气。我只有静静地看,默默地听。

此时,在五亭桥上来回走的人屈指可数。那最好了,如果是一群人,岂不是会冲散了水汽。如果没有人,又感觉缺少了什么,就仅仅几个最合适,他们如同几个标点符合一样在上面摆放,作出的是一篇泛着淋漓水汽的山水文章。树木也跟着若隐若现地,枝条伸向湖水,如同互相作揖的长衫先生,如此彬彬有礼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但湖边的人们并没有闲着,因为我发现了几位,他们居然在拿着铁锨凿冰——当然是为了抓鱼。这情形令人想起登陆《舌尖上的中国》的查干湖冬季马拉车猎鱼,都是最为传统的捕鱼方式,可这种看起来笨笨的方法却又非常实用,他们的捕鱼方式我想不光是为了真的捕到鱼,那是他们享受打小就熟悉的冬季玩耍乐趣,该是另一种钓胜于鱼了。讲真,湖面已结了冰,已看不出鱼儿们在哪里游弋。但我知道没结冰时它们的欢实劲儿,那时走在湖边时,它们时常越出湖面撒欢儿!

我绕过五亭桥看到另一侧的湖面,那赫然是一片莽莽苍苍的残荷丛,在暮色与波光里,沉淀成了浓重的黛色。我知道,几个月前,数月前的你们都是一位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如今换成了江湖倦客的打扮,如同披着一袭蓑衣,戴着斗笠,将一季的收获揽入鱼舱。残荷的影子,是一卷泼开的墨,点点染染,任由想象力在上面驰骋。荷叶虽没有亭亭如盖,却像是又握紧了一把冬风,那团团挤在一起的,挤成了一汪老绿。有的稀疏地站着,三支两支,不拒朔风的严寒。还有的的确是枯萎了,身体蜷伏在水池中,下定了决心收起了容颜,又或是积攒力量,打算来年继续绽放它的盛世美颜。想想春末时分,清荷出露水,亭亭玉立,直至夏日,千朵万朵,娇柔芬芳,直映地荷花别样红了,红到日边来。如今,她们是卸了妆,收了心了,单拣素衣素裙着身,寂寂地面对这日后的清寒日子。但心里却又是热盼着,寒风紧过,又是一季满目芬芳。

湖边的红花绿草,春夏时分,留有多少新人的倩影与欢笑,特别是是游人们穿梭其间消夏纳凉。冬季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致,雪花的快乐依然吸引来了锻炼的人们。他们快乐的声音可以震落树上的雪花,老人孩子,雪是他们永远的玩伴。

我把视线再次收回到湖的身上,放眼远望,一轮橙红的太阳睡醒了,从云层中翻身出来,向西侧渐渐滑去,悬在远山与近水间,如珍珠含在半开启的蚌嘴里,闪耀着迷人的光芒。湖面也跟着瞬间明亮起来,眼前的树走过后,那水天一色的壮美便劈头盖脸地扑来,似大梦初醒之感——有着酣睡后的舒畅。从身前直至远方的山峦,那银白的水面,微微地颤动着,如薄醉的夜晚,后半夜醒来,陡然看见一窗如水的月光,方明了“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的意境,心里顿时澄澈清明了许多。就这样呆呆地望着月,更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湖水涟漪。因而,面对这湖光山色,所有的人都不会大声讲话,他们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一切的莽撞与这样静谧的氛围是多么的不搭调。

再过一会儿,太阳终于落了下去。水汽再一次氤氲起来,是我刚刚初遇时的模样,银色的湖水在远方静静地合拢起来。扑愣一声,前面的几棵树上居然惊起了几只雀鸟——它们行动迅捷,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向着远处的山飞去了,那情景让我恍惚有身置枫桥畔夜泊客船的错觉,可我更多的是“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自然感受,因为在这平静的湖畔、在这冬水长天之间、在这充满故园气息的荷花湖水里,我的心极其自然熨帖。

在琴键上驱走严寒

冬至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极富冬日的感觉。

那几栋老楼墙壁上的爬山虎落尽了叶子,露出的是一张张布满灰褐色的筋脉的脸,矮墙头上的青藤早已不见了踪影,荒草径上的石块倒是清晰地现身了。的确,仿佛只有到了冬至,我们才能感觉到那些砖石的冷硬与骨感。而印象里,那个投影摇曳、绿荫如盖的明媚夏天现在早已是梦一样遥远了。

进入了冬至,即便是朗日清空,可一旦刮起风来,天都会显得一样清寒。好些野外的树木已没有衣服蔽体,所以一个个鸟巢也赫然地呈现在苍茫的天地间,暴露在人们仰望的视野里,也暴露在鹰雕盘旋的视线内。这些鸟儿住得很高,却也孤单着,它们的巢风雨飘摇,险象环生,让人揪心。它们可都是可爱而自由的精灵啊!它们的心里是否在抱怨着这样一个恼人的冬天呢!它们是否还会鸣唱出夏日里那些动人的歌声呢!

进入了冬至,随着冷空气的频繁造访,空气里的小水珠终于凝成了雪儿降了下来——那是整个冬季最美丽的景致了。对于许多人而言,雪把寒冷和快乐一同带来。最近的一场雪,我跑到户外,看到路边一个小男孩在逐花飞舞,旁边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和路人说着孩子已玩了近两个小时了还不肯走。我一瞧,小家伙穿得跟棉花包似的,戴棉手套的小手正拍打着那些飞旋的雪花,小脸儿冻得红扑扑的,高兴着呢!银装素裹的世界确实漂亮,但对于城市里的人们而言,这只是短暂的美,因为人们会很快在晶莹的雪上踏上脚印或是雪被打扫干净了,那些雪白得脆弱、白得卑微。阳光映在雪上,它们消失得更是快了,一粒雪会在一抹闪闪泪光中匆匆完成它对世界的第一次微笑与最后一瞥,然后转瞬而去;而角落里的雪在暗暗地吮吸城市的体温,感知世间的冷暖。

进入冬至后,我也变得懒散了许多,似乎有些像半冬眠的状态,出门裹着厚厚的棉衣,冻得瑟缩着身体,想象的翅膀也不愿经常打开了。但我却偶然发现一些声音拨动了我这个近乎蛰居的人的心弦!听啊!多么灵动的手指,似乎是一位舞者在那一排琴键上联翩起舞,流动、激扬、婉转、活泼,我于是爱上了那间琴房,整个周三的下午我都会在那间门外逗留一阵,至少可以断定那是一个热爱音乐的人儿,不用猜想它是多大的年龄或是男人女人,只是惊叹它灵巧的双手可以在琴键上驱走严寒、创造春天!它不曾想到墙壁之外有我这个忠实的听众,他不知他的琴声让另外一个人觉得这个冬季不太冷。偶尔我甚至有推开房门去造访这位弹琴者的冲动,询问这些曲子的名称,若是他肯告诉我,或是我与他成为了朋友,无疑这又是一缕冬日的暖阳。可我终究没有唐突,我怕我过分的好奇会失掉这份美好,打破这和谐的神秘!我只是默默感恩,有这样一位人儿,会选择寒冷的冬至后来练习那许多让人心生暖意的曲子。于是在每一周,我都能有一刻春天的感动!偶尔,琴声会止歇,他是去喝水了,或是休息了,我心里的春暖花开却没有停下,一直延续到很远——这也便是音乐的神奇,它会给你全新的体验,甚至带来另一种季节,永恒春天居住在某种音乐里,心里拥有了那把钥匙,才会打开进入它。

冬至了以后,鸟儿们确乎少了许多,但还好能常见到鸽子飞临我的阳台,我喜欢它那种羽翅收拢颤动空气的声音,喜欢鸽子的足尖轻轻着地的声音,喜欢它们低低的咕咕声。在声音与色彩一齐开始沉默的冬季,在栋栋钢筋水泥间,能听到一些家鸽的咕咕声已是很大的安慰了。阳台上的鸽子左顾右盼着,偶尔用骨碌碌的眼睛望望我,我忍不住想笑。我想让它们停留在阳台上时间长一些,它们是富有灵气的鸟儿,有阳光照耀的栏杆仿佛是T型台,它们就成了一位位娇人的模特!

寒冷的冬天里,鸟儿和人们一样热爱阳光。在路上,时常会遇到一些鸽子站在高高的杨树枝上晒太阳,冬阳是那么容易让人沉湎,这时的鸽子也和人一样是懒洋洋的了——眼睛飘忽迷离着,不知心里想起了什么。如果它有过冲向蓝天的英姿,那似乎此时只能作为往事来回味了。

我想,树上的鸟儿们和地上的人们一样,心里也在期盼着春天的来临吧!当上一个春天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时候,下一个春天已经很近了啊!

雪是天与地共做的梦

我走在雪花里,雪斜斜地下着,裹着风,天地跟着童话起来。我抬眼望着前方,远方的山峦也戴上了雪白的围巾,泥土在其间点缀,可随着雪不断地下着,四处变得一片洁白。

走在雪上,最初是绵软的,而后是坚定的。风渐渐地小了,可雪花逐渐地大了起来,雪花慢慢地降落,不必说雪花大如席,也不必说雪花如鹅毛,雪花就是雪花,它是雪在天国开成了花飘落下来。稳稳地,比降落伞还稳,我伸出手去接下来,侧耳去倾听,倾听雪花带来的天国的语言,倾听着她遥远而亲切的诉说。天上的雪花飞舞,它们很快乐,它们不管自己会落向何方,就是这样单纯的快乐。那快乐的模样,令人温暖,令人感动!我张开了嘴,任雪花落到嘴里,化了,解渴,又抓了几朵捧在手心,掌心微凉。更多的雪飞舞到大地上,雪让天与地连接了起来。我们是地上的人,雪是天上的神。先秦的雪没有化,秦汉的雪没有化,唐宋的雪依然没有化——也永远不会化,她们沉积在厚厚的诗集里,下了千年万年。

雪仍然在下着,下到楼顶上,下到树梢上,下到田野上,下到它能下到的任何地方。雪亲吻着大地和我们的脸庞。雪亲吻着我们的衣服,亲吻着我们的想象,亲吻着我们的笔端。最后,雪下到雪上,雪被它自己感动着,温暖着,雪落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它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睡着了。

我再次望向天空,雪迷了我的眼睛,可我依然眯着眼往上看去。雪的降落是不同于雨线的直坠,我们可以看向更远。可是看得越努力,越发现雪花降落的深邃辽远——那是我们无法望到的远方。哦,雪花,你在天空是怎样绽开的呢?也是和别的花一样最初有个花骨朵吗?我想你绽开的那一瞬一定也是极其娇艳的!哦,我想起来了,你也是雨的化身,你最初是地上的水,然后蒸发成雾,由雾又遇冷凝结成了雪花。人们都说你是六瓣的,我每次摊开手掌都没来得及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你就化了。索性,我就趴在地上看你落下的样子。只是,我还想问,雪花,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你们不怕吗?你们应该是不怕的,你们的队伍何其壮观强大,你们又是多么单纯,就那样信步地游走在天地间。我闭上眼睛,任凭雪花亲吻我的眼睛,落在睫毛上,落在眼皮上,雪花化成了水,这水可是我前生的泪吧!

杯子里仍是李白斟下的酒,碗里盛来的仍是琥珀的光,天上皎洁的仍是诗仙邀请喝酒的那轮月亮。河流一如既往地拍打着石头,在每一块石头上都能找到她们留下的手印。山里的溪流还在隐隐地汩汩地流动,雪下在河面上,转瞬变成了水,溪流快乐地迎接雪花,那是充盈他们家族的举动,它们无比雀跃,比雪花还要快乐。石头裸露出河床,上面积攒了一些没化的雪,雪花落在石面上的声音,比水流声小,却更加空灵动听。

我望着雪,望着一个个圣洁的灵魂。我总是贪婪地望着,望到眼睛又累了。索性,再次闭起眼睛,坐在雪地,静静地听雪,静静地听我自己。索性,我躺进了雪地里,让大地成为一片大棉被,让雪将我的周身包裹。那是回到了孩童时期的雪地快乐了,把四肢尽情地在雪地里舒展,身心完全地放松了下来。我在听,听到了大地的心跳,听到了雪花的交谈,听到了雪花降落大地的愉悦。每一年,雪花都是这样如约而来,只是,我没有如此去认真倾听,雪花和大地承接了如此的大美。

夜里,雪依然簌簌地下着,我在想,这会儿星星去了哪儿呢?雪是星星锉落的碎屑吗,那它们会不会疼呢?我这该是梦里的想法吧,下雪的时候不冷,被雪花覆盖甚至是温暖的。

就这样纷纷扬扬地,下了整整一夜。我终于明白了打小就熟识的化妆品——为什么叫雪花膏,那是动人的明媚的白——雪,让天与地美白了肌肤。大地慢慢醒来时,身披一袭格外圣洁的白色婚纱,那宁静的弧线分明动人,是天公有意勾勒的线条。

天地已成一片白色,童话的,亮眼的白色。白色跳动着白色,白色安静着白色。白色成为了所有颜色的保护色,成为了五彩斑斓世界的统治色。它将所有颓唐的色彩都进行了覆盖拯救,它向世间所有的问题都做出了统一解答,它将世界所有的语言都变成了白色的语言。远山覆盖着滑向远处的棉被,山顶的山顶还是雪。覆盖了雪的大地,让动物们纷纷出来觅食,只是它们在洁净的雪地上也留有了足印,可现在的它们不害怕人类,人类已经通过各种手段保护它们,何况,人类早已不再缺衣少食。而且,白色的山峦因为有树木动物的栖息,才最是大自然。

雪落大地,总是纯洁得如爱情般神圣。雪花该是带着天国的祝福来到人间,雪是水的女儿,用温柔的手势、轻灵的语言、纯真的承诺,从遥远的天上带给世间雪花的厚爱。她们把爱带到大地上,将花儿一样的美好生命献给人间。她们一次次地来了,将朴素的屋宇变成圣洁的殿堂,让呼呼的冷风也填满柔情蜜意。雪花,让冬季总是能上演一曲曲别样的恋歌。

雪花,更是一首首绮丽的诗歌。雪花是唱着歌飘落大地的,她们时常手牵着手落下,铺展在大地田野,就是一曲华彩的乐章。雪落是最适宜做慢镜头的,她们本身就不想那么快落下,她们也想仔细把大地看得清楚,她们好去作出一首首动人的诗。雪落在大地上、田野上、树木上、人们的身上,都成了诗。天地本就是处处动人的诗,而最动听人的,就是我们面前这纷纷扬扬的雪,这天与地共有的纯真,共做的梦。

袁恒雷,1984年生,满族,现居吉林桦甸,中共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作协理事;在《作家》《中国青年》《散文》《散文百家》《散文选刊》《草原》《文苑》《延河》《南腔北调》《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中华读书报》《文学报》《文汇读书周报》《今晚报》《读者》《意林》等全国报刊发表散文随笔、文学评论、诗歌等作品上百万字;出版有《把生活过成一树繁花》《住在乡下的海德格尔》《青春在仪式中成长》等著作。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袁恒雷

编辑:施文

阅读下一篇

返回文艺频道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