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花鸟画:楚地多雅韵,丹青绘潇湘
文丨周华平
“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看来,“落叶归根”既是对自己的追本溯源,也是在寻求一种文化上的认同。湖南花鸟画同样需要对自己源头进行探索,寻找深埋在湖湘文化土壤中的发达根系,才能茁壮成长。
中国美术史上,花鸟画出现的时间很早,但是真正独立成科大约是在唐代,且鲜少有花鸟画作存世。当然,花鸟画早期的意象还是可以从其他的艺术门类中窥见端倪的。比如《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又东南一百十里,曰洞庭之山……帝子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是在九江之间,出入地飘风暴雨,是多怪神,状如人而载蛇,左右手操蛇,多怪鸟”。描绘的是东南形胜之地潇湘神秘而瑰丽的意象,那些神秘莫测的神蛇与怪鸟为湖湘花鸟画家提供了最原始的范本。
湖湘大地高山大泽,云烟变幻。三闾大夫于宸阳山中、湘江泽畔,或舟行或“容与”,“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制荠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在深山密林里忍听猿猴的哀鸣,在江边的独影中吟诵哀怨的诗篇。《楚辞》里那些描写美丽奇伟的花卉异草、极具浪漫情怀的诗歌,言辞宏伟、神游八方的宏篇就是在这片自然风俗民情的沃土中孕育出来的。在楚庙和祠堂的壁画中,既有“天地山川神灵”,也有“古圣贤怪物形事”,更有鸟语花香、植物丰茂的明媚之境。
易图境作品《金葵迎日》
西汉时期,帛画的画面已经更加丰富,线条健挺流畅,形象刻画细腻,色彩富丽,表现技法纯熟。从马王堆出土的《非衣》可以窥见汉代绘画的巍巍高度,不论是寄托了神秘天国遐想的金乌蟾蜍,还是漆器上灵动的凤鸟、锦绣上缠绵的藤蔓,都可以视为早期花鸟绘画,无不印证着湖湘地区早期的花鸟绘画已经初具工笔式表现手法。
邹传安作品《邓尉遗香》
唐代长沙窑的遗址被挖掘出来,大量瓷器实物佐证了湖湘地区的书画艺术最迟在唐代就已经嫁接到市井百姓的日常用具当中。长沙窑烧制的瓷塑中花鸟画数量最多、题材最丰富、语言最完备、风格最成熟,寥寥数笔就将花鸟动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其中既有精谨细致的工笔,也有挥洒自由的写意,乃是目前国内发现的最早的写意花鸟绘画,堪称湖湘画家献给华夏艺术史的一份厚礼。
易图境作品
“不蔓不枝,香远益清,濯清涟而不妖……”周敦颐的千古名篇《爱莲说》成为历代花鸟画家孜孜不倦描绘的对象。同时周敦颐不仅开宋明理学之先河,广泛而深远地影响湖湘文化,而且以一生“不卑小官”,勤于治事的严谨治学态度鞭策着画家对花草虫鱼细致入微的写生与描摹。之后湖湘一代花鸟名家辈出。北宋年间,以画猿猴名动天下的长沙画家易元吉非常重视写生,“畅游荆、湖间,深入万守山区,观察猿、獐、鹿等野生动物和林木岩石,经年累月,心传目击。悉著毫端。于长沙居屋后,开圃凿池,间以乱石丛篁,梅菊葭苇,蓄养水禽山兽,透过纸窗小洞窥其动静、游戏之态,故所作饶有生趣”。宝觉和尚善画翎毛芦雁,“妙于生物之情态,优于惠崇”。南宋有衡山赵葵“好写梅花,花枝老干,枝桠突兀,繁葩疏萼,幽妍芳洁”。清人八指头陀“善画兰竹及残荷败菊,涉笔成趣”,为湖南花鸟画奠定深厚的基础。
邹传安作品《十里香风》
到了近现代,湘潭白石老人的出现,为花鸟画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峰,齐白石的写意花鸟画上承徐渭、朱耷。同时把农民的生活和情感也融入其中,流露出农民的质朴、孩子的天真,远远地打破了传统文人画中画竹之写“虚心”,画兰便是“幽香”的陈套。这不仅拓展和更新了花鸟画的题材与艺术境界,而且开创了独具时代精神和生活气息的花鸟画新篇章。齐白石的绘画有着湖湘人敢恨敢爱深厚的民族感情,鞭挞时弊,痛快淋漓。他的绘画艺术既饱含着湖湘文化经世致用的精髓,又洋溢着湖湘文人和艺术家蓬勃的生命力与浓烈的浪漫主义情怀。
莫高翔作品《椰风十里送清香》
王憨山与白石老人有桑梓之情,又都出身农民,热情乡土,其作品画面纯粹、朴实厚重,往往取材于乡间四野最常见的花卉、禽鸟、虫鱼,没有华丽的色彩,没有精妙的笔墨,没有奇异的题材,却自带一股浓烈而纯粹的气度,给观者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在羸弱柔媚的花鸟画坛刮起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风暴。易图境衰年变法,求新求变,其用色之大胆,笔墨之苍劲,画面之璀璨而热烈,即便是正值壮年的画家见到都要惊呼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邹传安师承宫廷院体,绘画语言华丽、精致而严谨,造型、用色与线条无不显示出深厚扎实的传统功夫,但其创作却非常注重生活与时代的气息,在传统语汇的表达中弥漫着清新与芬芳。莫高翔的工笔自然、清新、雅致,其画取法高古却无陈旧感,其作品取材甚广,既有奇花异草,又有闲花野竹,俱都生机勃勃。
齐白石作品
久远的文脉传承着丰厚的历史,湖南花鸟绽放着璀璨的春光。未来湖南花鸟画将如何持续发展,取决于一代新人的努力。唯有为传统文化的长河注入具有时代特色和地域特色的新溪流,才能谱写好吟咏湖湘大地的赞歌,开创湖南花鸟画的新境界,描绘出湖南美术界最璀璨烂漫的风景。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周华平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