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交给读者
——评《城市梦中是故乡》
文丨梁瑞郴
君剑是我并未谋面的朋友,但我从益阳的友人中了解,他为人良善,在困顿艰苦的环境中,对文学一往情深,近乎偏执。
近日, 他发来《城市梦中是故乡》的书稿,说是准备结集出版,嘱我为其写些话,以为鼓舞。
文学向来是孤独者的事业,无论是仗剑远游,还是伏案焚膏,总是铁鞋踏破,青灯相伴。
君剑自谓“唯一痴迷是文学”,我想,此君在文学之途,不屈不挠,奋勇前行,可谓“中毒”甚深。据我所知,真能以文学而造"黄金屋"者,少之又少,在我看来,君剑绝非以此为稻粱谋,更无妄造黄金屋的梦想。
以我愚见,能痴之人,必有情深之处,情深之人,必有可爱之处。
君剑的文字,直击生活,朴实无华,以亲历,亲闻,亲见酿成自己的文字,无风樯马阵之状,无汪洋恣肆之态,但很奇怪的是,他总有一种力量,牵你前行,引人入胜,他在不急不缓的叙述中,用说话的方式,将思想,情绪,行为,一股脑袒露于读者面前,他不装不作,不隐不屈,直面人生,高贵,虚伪,卑微,吝啬,委屈,悲愤,快乐,狡狤,滑稽等等。无拘无束地将自己想表达的情绪,一览无余,无所顾忌地尽现读者面前。
古往今来,古今中外,虚荣已为人类的通病,尽管莫泊桑的《项链》中玛蒂尔德夫人为虚荣似乎付出了一生的代价,但仍有许多人不吸取教训,这种人类悲剧仍循环往复,在生活中不断上演。
君剑追求上进,追求理想,但他的可贵之处,在于内心的纯净,脚步的踏实。他的文字在袒露心迹中,表现出落落大方,毫无羞涩感,虚荣之气,荡然无存。如《带着两瓶“灌泉水”上北京》,写他散文在北京获奖,写上京领奖的情形,情绪的坦然,行止的自然,不得不让人对他刮目相看。此等大事,在有些弄文字的人看来,必然是大呼小叫,断不了要惊惊咋咋,反复卖弄。但君剑只写了上京领奖的一个细节,便让人看到他心底的澄明。作品写领奖的往返的列车上,他均用矿泉水瓶自灌了两瓶白开水,既自作饮用,又可以节约开支。这个小小的举动,在有些人看来,既有失作家身份,也让人觉得过于寒酸。但在君剑的文字中,坦然而清新,直白而喜悦,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寒酸卑微,而是觉得底层之人的可爱之处。文字的背后,透出一股淳朴憨实之气,洗尽铅华,尽显纯真。
另一篇《舔尽豆渣为节粮》,写自制豆浆的散文,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透过这篇散文,我们可以看到, 君剑是一位善于以细节取胜的作家。这篇文章中,他仅仅写了因为舍不得浪费了豆渣的细节,就将人物的性格特征,家庭情绪的转换,毕现纸上。作品写他先是从豆浆机中一点一点地掏,后觉仍不能全部淘尽,于是干脆就舔。当我们读到这里时,忍俊不禁,自然会心一笑。没有自身生活的体验,是绝不会有此传神细节。作品进一步推进,写偷偷舔的时候,不意被老婆发现,先是横遭斥责,后是要倒掉豆渣。但几经君剑的“振振有词”,老婆居然以后天天争着打豆浆,并变着法将豆渣做成佳肴,成大高兴结局。
在各种文体中,散文是更自由,更随性,更活泼的文体,决不能崇一而尊,更应百花齐放,可容忍度更宽泛。从先秦诸子,到明清小品,从文以载道到抒写性灵,从两汉史论到桐城考据,尤其是近现代散文,当白话文一统天下后,更是大家迭出,群星灿烂。但好散文无疑有一个共同的品质:真!巴金老说,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
君剑的散文,表现了他独有的特质,去伪存真,无文人忸怩作态之式,这种纯真的品质,可谓空谷之声,天籁之音。恕我直言,当下散文,隔空喊话,隔靴搔痒,矫揉造作,虚情假意的作品不在少数,由此观,君剑散文在弥漫虚情假意之风中,更显可贵。即使是个人的隐私,他也大胆地表露,给人以无邪的真诚。《愧对雪梅》一文,不作讳莫如深之态,不作道貌岸然之辩,他的悔,不是将自己添上光环,而是在悔恨之中袒露自己的真情。
当然,有了真,并不一定就是好散文。优秀散文家需要综合的艺术库存,需要各种艺术手段的配合。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这里的言,我以为不仅仅指语言,而是包括艺术表达的方方面面。
君剑的文学创作,是从他大病一场开始的。我从阅读他最初的散文到最近的散文,明显感到,他的创作,起点不低,成长迅速。他在坚持自己一贯风格的同时,转益多师,博采众长,无论是在语言,构思,谋篇,立意上更趋成熟,他的散文的不断获奖,充分说明业界对他的肯定。
君剑说他从2004年在《长沙晚报》发表第一篇作品开始,栽下第一棵小树,19年来,竟长成一片森林。而他的不易,决非常人所能体会。
他的这片森林的长成,不仅仅只是坎坷曲折的个人生活所赐,还在于他的文学追求,有不断地吸收,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没有后者的支撑,所谓行稳致远,便是空话。所谓艺术上的不断有新的突破,更无从谈起。我们跟随君剑的脚步,可以看到,他的作品不断出现新的气象,不是光影般再现生活,而是艺术的展现生活。这一方面是生活的变化,人生历练的丰富,从而将思考提炼的更成熟,情感淬炼的更丰富,认识锻炼的更深刻。
我在读他与父亲,生母,继母,妻子,大哥,二哥,姐姐的文字中,从直率地袒露心声之外,他并没有大怨大艾,哪怕一点点温暖,他也格外珍惜。当然,他恨过父亲,继母,但随着年岁增大,我们也分明感觉他认识的变化,情感的多重,的确,君剑是个不幸的孩子,6岁丧母,父亲的自私,继母恶向,年少所遭受种种困苦,伴随他成长。正是这些苦难与折磨,反而铸就他不屈的性格,自强的能力。他对生活中,甚至包括亲人给予他的不公,不是一味怨天尤人,而是能够凭借内心强大的力量释怀。他的这种变化,最明显体现在对自己遭遇苦难的土地一一莫愁湖,能排遣戾气,释放最强烈的爱意。
他的成长,太多的眼泪,委屈,陷构,血汗,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往往会有2种人生走向。一种是不屈不挠,将苦难转化为一种反作用力,奋发进取。一种是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转而报复社会。我以为,君剑得到了文学的滋养,艺术的浇灌,他心中仍是充满阳光,他对美的向往,远远超越常人。这,无疑给我们深刻地启迪,貌似看来无用的文学艺术,对人生的未来,可能有莫大的作用!
我相信每一位读者,都愿意读到真正见性见情的文字,都希望见到一颗澄明的心,并且从这些坦露的心声中,汲取向上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君剑的散文称之为好散文,一点不为过。
梁瑞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现任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曾任湖南省作协专职副主席、秘书长、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主任,《文学风》杂志主编。著有报告文学集《一万个昼与夜》《毛泽东生辰印记》(合作),散文集《雾谷》《秦时水》《华夏英杰》《欧行散记》等。散文《远逝的歌声》获中国作家协会和煤炭部第二届乌金奖,《雾谷》获全国副刊优秀作品奖等。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梁瑞郴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