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余济乎江湘
——评俞莉《我和你的世界》
文丨李云龙
俞莉的这部作品属教育题材,可以称为小长篇,大概十三万字。
我觉得她写小说,不断有自己的体会,一部有一部的好,脚印扎得深,每回都有收获与进步。像《我和你的世界》,在精神层面,在艺术层面,在教化层面,俞莉确实是憬然有悟。小说既是渡人也是自渡,“渡人者自渡之,自渡者天渡之”,它代表了心灵场域的升华。
所谓渡人,是讲俞莉拿出绝大部分篇幅,在奇偶单元里,以交叠推演的模式,写了深圳与春谷(弋江)两个空间方位的两家人:一家是柯大为、焦海棠夫妇、儿子柯童童还有焦母宋来香等;另一家是周志诚、林雪燕还有儿子云瀚。俞莉以这两个家庭的人物性情、生活形态、心理认知等为核心,突入城乡的深处,延伸覆盖了更多家庭,更多人物,把个体、学校、社会三者串接到一起,东引西联,纵横之际,揭示了生活、职场甚至更广层面的显性和隐性的问题,凸显了小说的审美指向和时代的内在逻辑。其写作是在贴近一种向善的取值,功在千门万户。
所谓自渡,是讲俞莉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做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剖析,她既是以精神在场者的身份完成了相关叙事,又是以情感离场者的身份裁量小说铺陈。如果不问具体语境,而是让古今贯通、人心相融、意涵对接,那么便与屈大夫的“旦余济乎江湘”句,在门庭路径上、在渡人自渡上颇为契合。
《我和你的世界》是简约的,比较节制,没有大肆扩张。但它又是丰富的,涉及到了不同的婚恋观、城乡观。其中用心勾勒了职业有别、趣味各异的多对人物形像的生活百态,写得淡定从容,有人、物、情、性、存、殁、苦、乐、进、退等多个维度。这是俞莉在小说神思上的一种新推进。
相比她之前的几部小说,我认为《我和你的世界》是更有画面感的佳构,是一部能够攫住人的小说。比如开头的描写,就给了我深刻印象:“灯光很淡,衬得屋外夜色格外浓稠”——这样的书写,已经足以让我飒然浮空,进入游目骋怀的玄想境界。
从俞莉精细笔触的流离遇合处,我能捕捉到其积水重泉般的别样景象。我甚至会想到在无边的夜色当中露出的那点灯光——这灯光既是本原的意象呈现,又是某种微妙的情绪点染,更是冷热世态的道体映衬,提示外面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陌生尘世,阔大又窄小、嘈杂而死寂、喧嚣却苍凉……只有它所燃亮的这一点光昭示着真正的温暖,让人于收回视线之际,心中瞬间泛起浪潮。那是置身于如万古昏茫的背景之下,彷徨之际未能预想到的崭新开始,竟然还有如此幼小却又蓬勃的、充满希望的生命诞出,这不啻于是一种盛大庄严的庆典。小说写焦海棠分娩柯童童的情节同样带有一种宗教色彩,由于这个场景的出现,小说里的“一小片光源集中的床头”,就成了带有象征隐喻意味的笔墨,和结尾的“长江变成了一条亮晶晶的细带子,一朵朵白云前呼后拥地窜过来。飞机起飞了,天空如此辽阔”,形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呼应。这样的镜头把阴影、虫鸣、风铃以及明暗不定的一切,都拢到一起了,是晴碧还是风雨,似乎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它有一种自成格调的韵律在。
我不由得想到川端康成的《雪国》。《雪国》节奏很快,写得很俭省:“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一下子就带人进入到了雪色世界,也是夜空,但那是另一种情形,另一种心灵的撞击。每读到这,我眼前就会猛地闪出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的画面。我看到了蒸汽弥散,白雪皑皑,那是让世界瞬间掠过万古苍茫的书写。
我会记住“在这一小片光源集中的床头”,它曾以一种怎样的力道,击中我的心脏。我会记住,俞莉在一部叫《我和你的世界》小说当中,曾这样写道:“人到中年已是秋。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用生命的起落为后来者寻找津渡,以文字时时陈明心迹,要不遗余力地“旦余济乎江湘”。
来源:湖南文艺网
作者:李云龙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