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先生的字

文/周子贤

《道德经》说大巧若拙，当一个人熟练掌握了一种技艺，认识也升华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所表现出来的便是这种状态。如初人简朴的陶器，如齐白石晚年的画，又如王蒙先生的书法，去除了雕饰、铺排、华丽，离自然之道、天真之味、朴素之美、初始之纯更近一些。

先生2019年赠与我家一幅字，初看似乎不咋的，有人甚至评价很不好。近日来，常听一长者说大道至简、大巧若拙，也没有将之与先生的字联系起来。直到昨日，和一友人论及书画，才让我真正认识了先生的字，对先生的了解也更进了一步。

先生给我们题的是庄子的一句话，“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一笔一划，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在笔画上，没有刻意修饰或隐藏，有锋芒，也有顿挫，有浓墨，也有淡写。在结构上，有虚有实，但方方正正，一以贯之。更妙的是布局，没有刻意的铺排，就那么随手挥就，一气呵成，整幅字以“吉”字为中心，墨最浓笔力也最重，开头的四个字用墨较淡，用力较轻，后面的四个字，用墨较浓，用力较重，形与义互为表里。放眼看上去，正气充塞、气度广大、朴实无华、干净整洁、明亮安宁、自然而然，让人心生安定、崇敬、希望、美好。

先生近年对老庄钻研得极深极透，加之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想必贯通了道家“自然”“素朴”“无为”的美学思想。先生的字，有锋有芒，有收有敛，横竖撇捺，无不从容淡定，毫不夸张，更不刻意卖弄机巧，就像他的为人，是什么就是什么，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不要掩饰，隐藏，也不刻意卖弄，造作。字如人面，心正笔正，无怪乎先生在评价欧阳询书法时，对“澄神静虑端己，正容秉笔思生”这句话产生了那么多共鸣。

道家龙门派第六代传人傅山，书法造诣颇高，一生以道家传人自居，其《训子帖》说书法要“宁丑毋媚、宁拙毋巧、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影响深远，尽得道家美学真谛。近世故弄玄虚卖弄机巧的书家比比皆是，一味追求技术和技巧，忘了字的本源，也忘了心的本源，没有灵魂和意境。“书法作为中国汉字书写的艺术，能反映写作人的心境、学识、写作才能，在中国文化中也拥有着特殊意义；书法是一种人文的艺术，两者互为促进。先生对书法的认识，从中国文化中来，又回到中国文化中去。

“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这句话，把为人处世说破了，用来品评书法艺术，也是不二法门。用这个标准来衡量王蒙先生的字，想必会让那些说先生不懂书法的人无地自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