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日三餐
文/蒋集政
民以食为天。近年来常听人说一个顺口溜,所谓“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无论吃饱、吃好、吃少,正常情况下,一日三餐,这是人们习以为常、天经地义的事。
一日三餐的缘起
一日三餐不是与世具来的。古时由于农业不发达,粮食有限,宋朝之前,老百姓一天只吃两顿。一日两顿,第一顿称作“朝食”或“饔”,第二顿称为“飧”或“食”,宋朝理学家朱熹在《集注》中就说“朝曰饔,夕曰飧”。
即使一日两顿,也要视人而待。《墨子·杂守》说,兵士每天吃两顿,食量分为五个等级。进餐时间则“不时,不食”(《论语》)。第一顿“朝食”在太阳行至东南方(隅中)时就餐;第二顿“飧”在申时(下午四时左右)进餐。在不应进餐时间用餐,被认为是越礼行为或特别犒赏。《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羽闻刘邦欲王关中,怒而下令“旦日飨士卒”,借此犒劳将士,激发士气。
汉代时,皇室为“四餐制”,即使帝王死后,祭祀时也要“日上四食”。而诸侯为“三餐制”。皇室的“四餐制”、诸侯的“三餐制”并非一成不变,特殊时候要“减餐”。比如国家遭遇严重的天灾人祸时,皇帝会减少饮食量和次数,以此自我惩罚,响应上苍给人间的警示。诸侯虽然享有“三餐制”权力,但如果犯错,也会受到“减餐”处罚,西汉皇帝给被流放的淮南王刘安的圣旨上就特别提及“减一日三餐为两餐”。
清代的“帝王餐”则是“例外”,不是“四餐制”而是“两餐制”:皇帝一天只用“早膳”与“晚膳”。不过清朝“帝王餐”其实是“明二暗四”:在早膳和晚膳这两顿正餐之外,还有“早点”和“晚点”两道副餐。
普通人家从一日两顿到一日三餐,要归功于唐代经济的发展、宋代经济的繁荣。随着粮食产量大幅提高,宋代以后,除部分贫苦人家继续保持两餐制外,普通人家开始享有一日三餐的口福,并有了早、中、晚饭的分称。早饭,汉代称为寒具,指早晨所用之小食。至唐代,寒具始有点心之称。《能改斋漫录》云:“世俗例以早晨小食为点心,自唐时已有此语。”我国许多地区如今仍称早饭为早点。午饭,则称之为“中饭”或“过中”。
苦难岁月的记忆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中期湘南一个偏远山村,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家里由于人多劳力少,长年家贫如洗。寒冷的冬天,我们兄弟姊妹饿得感觉前胸贴后背时,便吵着母亲早点做饭,这时候常会遭到父亲训斥:“你们看村里XX爹爹家里,冬天里每天都是一日两餐,你们每天一日三餐了,还经常吵着饿、饿、饿……你们是饿死鬼投胎转世的!”
父亲口里的“XX爹爹”,家里人口也不少,但因为劳动力也多,算是村里富有人家。而他的“抠嗦”也是全村有名的,冬日里没有多少农事可忙,他们家总比别人起床晚、睡觉早,除非家中来客,否则都是一日两餐,不仅节约粮食,还节约柴火。如此,“XX爹爹”家自然比别人家富有了。
其实,我和姐姐念初中时也是一日两餐的。姐只大我一岁多,排行第五的小弟出生时,因父母每天要在生产队出工挣工分,才8岁的姐姐便辍学回家照看小弟,一年后复学,直到初中毕业,一直与我同学。上初中时,公社中学离家远,我和姐姐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一日两餐,当然,跟我们类似的同学也是如此,只有学校周边几个村庄的同学能够回家吃中饭。
记忆里,在五弟出生后,父母挣工分换取的收成就不够养家糊口了,直到去县城念高中,除了过年过节,一日三餐我基本上没有吃饱过。
好在村里山地多,除了生产队的集体山地,每家每户还有少量“自留地”,山地可以种高粱、小麦、花生、红薯等,而种得最多的是小麦和红薯。我们家自留地种得最多的也是红薯,因为种红薯产量多些,更能果腹。父亲当年经常带着我将自留地周边弯弯角角的毛地开垦出来种红薯,还“创草皮”烧成“土灰”作红薯肥料。我们家是全村红薯种得最多、红薯长得最好、红薯产量最高的家庭之一,也是吃红薯最多的家庭之一。
每年开始挖红薯后,除了中餐能有少量米饭,早餐、晚餐基本上是红薯“当家”,什么蒸红薯、煮红薯、烧红薯、红薯拌饭、红薯拌脚板薯等等,五花八门,“名堂搞尽”,反正就是尽量让我们吃红薯,不让我们吃米饭。这样的日子,每年至少得3个月。
为了便于收藏,家里还将红薯做成红薯片、红薯丝、红薯粉等,因为“经得放”。红薯粉基本上是做菜用的,是红薯产品中的“奢侈品”,是做得不多的,干类红薯产品主要是红薯片、红薯丝,红薯片可以直接用来作干粮,而最多的是红薯丝,主要掺杂在稻米中做饭吃。
白米掺杂少量红薯丝做成红薯丝拌饭,或者偶尔吃一顿红薯丝拌饭,那自然是挺美的,但对我们家来说,这只是一种奢望。“生红薯”吃完后,便进入了红薯丝拌饭的日子,中间都不带“过渡”的。我们家的红薯丝拌饭,一般是2/3的红薯丝拌1/3的米,或3/4的红薯丝拌1/4的米,最好的比例是一半红薯丝拌一半米,这往往是家里来客人的时候。
这样稻米少红薯丝多的拌饭,吃的时间长了,吃得人直反胃。特别是姐姐,每餐面对饭里干涩得难以下咽的红薯丝,就难受得眉头皱起来。我和大弟“打得粗”,即使这样的红薯丝拌饭每餐还不能吃饱,便常用少量的米饭与姐姐交换红薯丝来充饥。
当然,逢年过节,父母还是会让我们吃上一顿纯米饭的。因此,那时候总感觉一年中节日太少了,特别是过完中秋节,一直要等到春节,中间这“漫长”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离开家乡到县城念书后,再后来参加高考跳出“农门”,吃红薯的日子越来越少了。特别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个人收入逐步增长,不再为一日三餐犯愁,再回想那段岁月,虽然常为家乡山地里能产出那么多的红薯而感到庆幸,让我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里基本能够果腹。但是,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对红薯却是不“感冒”的,不要说吃红薯,就是闻着红薯的气味都难受。如今除了红薯粉,红薯和其他红薯产品,连沾都不想沾的。
幸福生活的真谛
不为生计而犯愁的日子,一日三餐是很好解决的。工作日早餐、中餐基本上在单位食堂解决,晚餐常在外面应酬,只有周末、节假日才可能在家一日三餐。而孩子上高中前,一直请姐姐来家里帮助照顾孩子,也从来没有操心过一日三餐的事。
孩子进入高中后,姐姐也做奶奶了,不得不去外甥那里帮忙照看孙儿。好在儿子读高中的学校离家不远,我和爱人没有因此到学校附近去“陪读”。高中是学生时期最紧张的阶段,儿子每天早晨7点20分要到校早读,中、晚餐吃学校食堂,晚10点30分下晚课回家。晚餐对我来说毫无规律可言,常常是爱人接孩子晚自习下课后我才回家,于是自告奋勇地“承包”儿子的早餐。我曾在《熬高考》一文里有详细记述。
以前基本没有操劳家务,某个周日偶尔在家做饭,系条围裙在厨房切菜,爱人将我这一“光辉形象”拍照发在朋友圈,并配以“主要是看气质”的说明,居然引来许多朋友关注、点赞。儿子上大学后,家里日常生活又“恢复原样”,不再为儿子的早餐张罗,也很少为自己和爱人的早餐忙活。
少做家务的我,难免偶尔引起爱人的“埋怨”“数落”,于是我便给小我十几岁的爱人描绘“美好的未来”:等我退休后,到时一日三餐我全包,每天给你和儿子买菜做饭。
不觉已花甲。退休的日子如期来临,从此步入了外出“小游”、写点“小文章”、喝点“小酒”的“三小”退休生活。我也“兑现”了对爱人的“承诺”:在家的日子,张罗一日三餐成为我的“专利”,也是一日生活的重要内容。
其实,工作日只需要张罗早、晚两顿饭即可,中餐爱人在单位食堂就餐,我在家往往是将前一天晚餐时的剩饭剩菜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再炒一个青菜了事,是我一天中“最不需要想事”的一顿饭,也是最惬意的一顿饭。
还别说,我很“享受”这忙活一日三餐的生活。儿子虽然在长沙上大学,但平常很少回家,有时候十天半月难见他的身影。退休后,我要求他周末必须回家住一晚,一家三口至少在一起吃一顿晚饭、一顿早餐。
儿子回家的日子是一星期中的“大日子”,饭菜自然要做得丰富些。儿子上高中时就特别喜欢我做的猪肝瘦肉面(粉)、猪脚面(粉)、排骨面(粉),认为我做的比他妈妈做的还好吃。儿子在家吃早餐,我很早便去菜市场,以保证猪肝、瘦肉、猪脚、排骨什么的是最新鲜的。
退休一年后,儿子也成了“上班族”,回家吃饭的日子倒比他上大学时还多了些,而我也乐于忙活一日三餐中。当一家人其乐融融围桌就餐,儿子发出“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的感慨时,爱人总是不忘补充一句“你老爸做饭的水平越来越好了”,我便乐哈哈地表示“继续努力”!当一个人的付出得到认可,特别是感觉到“被需要”,便会觉得生活是这样美好——“退休老倌子”的生活,原来是如此容易满足的。
某一天,轮休的侄女突然说要来家里吃晚饭,爱人临时要我去菜市场买条鱼。买好鱼后顺便想买点芹菜做佐料。此时还是下午5点多钟,一对卖蔬菜的夫妻便收摊准备回家了,只听得丈夫说:“堂客,今天的菜进得好,卖得快,比平时还多卖了20多块钱,晚上我们加个菜,喝两杯!”那种满足、喜悦和幸福的样子一览无余地挂在脸上。
于是想起《增广贤文》有“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的话来。一个人、一个家庭的幸福,其实很多时候就在一日三餐上,早餐的温馨,午餐的饱满,晚餐的安宁,构筑生活的基石,绘就生活的画卷,彰显生活的美好……

蒋集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红网
作者:蒋集政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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