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涟漪

文/姚茂椿

厦蓉高速车辆不多，过舜源服务区，很快进入江华。首次来这里时间久远，那也是在冬季，县城刚从水口迁来新址沱江，黄土坡上建起街道雏形，几个工地传出建筑浇筑声。往后每来都见新的变化。眼前新城景象，在我数次前来的记忆里翻新，宽阔的瑶都大道滨江大道，成片数十层的高楼，山麓水畔的大小公园花园，川流不息的车流，铺满了回忆的画纸，各种美好的图案色彩，扮靓一路所见。

那天一个村名有竹字的瑶寨，为此行掀起年味的涟漪。到村时在上午，村民在案台切割，一头两百多斤的家养肥猪冒着热气。吃杀猪饭时间尚早，大家先在村里走走。水泥路是车行道也是村里主路，路面干净，连接许多小路。路下方是条溪沟，一个小水电站绵绵不绝地轻声叙说，被上游来的水声不时打断。路边散布数栋两三层的砖房，楼旁菜园有老农做事，鸡鸭把这些地方作为乐园。其中两群分别由两只大公鸡带领，四处觅食嬉戏。领头的鸡体型雄棒，羽毛红亮，资历在一双有力的脚上得到表现，脚趾粗，指甲上翻如花瓣，不知是品种如此，还是时间的馈赠。路边经霜的几株芋头在寒冷后努力缓过气来，刺眼的阳光正照在它们头上。十几只活泼的鸭，在溪沟玩水，叫声欢快。瑶寨最亮眼的，是楼前屋后停着的崭新汽车。一户住公路高处的人家，限于条件，发挥依山的想象，在归家路的内侧搭塑料棚，将一台小车爱抚地拥在里面。跨过公路桥，斜入小道，朋友兴奋发现路边干净的地衣。有的说我们叫雷公菜，有的说叫雷公屎。大家笑过，小心捡拾。一栋空房前，沉思片刻，进入一片大棚的领地。棚内温度较高，几个品种的菌菇冒出清秀的样子。朋友说难得遇到，问到老板号码，等他来买了几斤，吃杀猪饭时尝鲜。村民电话相催，荷叶粉蒸肉蒸好，可以吃杀猪饭了。在我家乡，杀猪饭叫庖汤，猪肉猪内猪血大煮一锅，鲜香四溢，亲朋欢聚，年味飘起。

餐桌上，我邂逅了久违的油豆腐酿。多次来瑶乡，瑶家十八酿我大多吃过，茄子酿、辣椒酿、春笋酿、香菇酿，尤其苦瓜酿，印象尤深。那时不喜苦瓜，一截掏空的苦瓜塞满搭配香菇辣椒姜蒜的细肉，色香味诱惑，也让筷子在苦瓜旁犹豫。主人笑说不苦，我尝试一口，确实不苦还很美味至今难忘。这天的油豆腐酿大受欢迎，出乎意料。

饭后的太阳露出迷人笑容，山水村寨，暖和怡人。大家上车，向一个叫黑石脚的地方奔去。汽车进入略显狭窄的林区路，过杉木人工林装点的几片青山，沿小溪，到一个林业工作站。几栋矮小砖楼，已将繁华在宁静中沉淀。两幅标语非常醒目，“人人当好护林员，保护绿色大家园”“枝繁叶茂逾百年，化为灰烬一瞬间”。繁华时二三十人在这上班，现只留下几人。一条上山道新开不久，砂石泥土泛出新鲜的气息。数十米高的杉树，成片连绵在路旁挺立。攀到山腰之上，心情特别畅快，人像融入林中，呼吸与树木同频，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仰望树干树尖，腰部自觉地挺直和坚韧。望着这些成材林，想着山下的林业站，我想起许多年前看过的写瑶乡林区生活的几篇著名小说。学生时代的阅读，给我的湘黔边地生活增添向往。在前行大潮中离开文学多年，那些深山场景与人物渐至模糊，但还有一些在潜意识中坚守。观望，思索，流连，太阳从远处慢慢下山。林业站几户人家晚炊，小小厨房有了香味，透过窗户，可见悬挂着快熏好的腊味。

夜色里的县城，寒冷中减少了流动，灯光营造的色彩却没有冷意。制造业繁荣的园区，清静下来。老城区的店子大多开着。朋友引路，去春晓路、迎宾路，浏览从当年旅住比较荒凉时到现在，数十年的变化。那时的招待所及周边，没留下一点熟悉的东西。高耸的住宅楼，楼下一家家装修豪华的店面，让人仿佛步入现代化的都市。一家灯光诗意的小店，与几位瑶乡文友同喝瓜箪酒，温暖如春。

瑶乡赶闹子，在我时过很久的记忆里模糊。听说第二天白芒营赶闹子，勾起我的兴趣。这天我们随着汽车摩托车与行人进入集镇，公路边已摆了不少摊子。街道和市场，有的地方开始拥挤。货品非常丰富，日用百货、鱼肉产品和其它生鲜农产品分区摆放，卖熟食的地方香味浓郁。卖和买，丰富着生活的滋味。几个头裹瑶族布帕的老妇在最大街口炸油粑糖油粑粑。一台小三轮农用车从面前经过，开车的老人年近七十，他同样年纪的妻子背靠着坐在车厢，平静中流露出幸福。一个自助取款机前，十多个老人在有序排队。经过零食摊前，摊主纷纷叫道：“试一试，好吃呢，不买没关系。”我们试吃不少，也买了不少东西。

瑶家十八酿很丰富，每次来都会享受到当季的一些。所谓酿，是把肉馅放入诸如掏空的辣椒竹笋苦瓜油豆腐等等里面，经蒸煮煎炸等做成。按他们的说法，食材皆可酿。赶闹子的集市上，醒目的油豆腐酿水豆腐酿和反季的茄子酿辣椒酿苦瓜酿……

香甜气息笼罩集市，在人们问候交谈交易里弥漫，从他们的笑语中，我闻到酿在记忆里的味道，闻到了山乡喜悦的味道。

姚茂椿，男，侗族，湖南新晃人，居长沙。在《民族文学》《文艺报》《诗刊》《诗选刊》《湖南文学》《湘江文艺》《飞天》《绿风》《绿洲》等报刊发表作品。出版过诗集、散文集。部分诗文获奖并入选一些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