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露韩国女性在社会中面对的性对立与压迫
——浅析韩江《素食主义者》中的女性困境
文 |毛宇睿
2024年10月,韩国作家韩江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亚洲第一位斩获此奖的女作家,她善于揭露生命的脆弱,直面历史的创伤。由韩江创作的系列小说——《素食主义者》不免再次被人们忆起,这部曾获国际布克奖的作品通过描绘被束缚的肉体与不安的灵魂将人性的本质暴露。该小说由《素食者》《胎斑》《树火》三个部分构成,以揭露韩国社会的女性问题为核心,分别从丈夫、姐夫和姐姐三个角度来看待英惠的“离经叛道”,借此吐露女性在社会底层生活中的艰辛和不易以及男性与父权在社会家庭中的霸权主导地位。《素食主义者》中的主要人物分别是英惠、丈夫、母亲、父亲、仁惠、姐夫,韩江通过这样一种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塑造了两种迥异的女性形象分别是以英惠为代表的“反抗者”,以母亲和仁惠为代表的“归顺者”。小说中另外三位男性的出现则代表着男性所拥有的男权和父权,作者借助性的对立和压迫将女性形象塑造得更为具体和突出,两性之间的差异性和斗争性也激起了小说关于女性这一主题的进一步探讨和思索,更好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小说主人公英惠婚前、婚后分别遭受着来自父亲和丈夫的压迫,反复多年的生活早已使她麻木,妥协成为她应付这一问题的唯一手段。直到反复降临的“梦”一次又一次揭露现实的压抑和困窘,埋藏在心底的苦痛爆发,数十年的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本文将围绕《素食主义者》中女性形象及其所面临的困境,阐释被边缘的女性群体在社会生活中遭受的苦难,廓清“性”与“女性”在当今社会生活中充当着何种地位,拥有着怎样的意义。
英惠“梦”的觉醒
英惠的“梦”是贯穿整部小说的故事链。小说开头,在生活中少言寡语的英惠是一名典型且传统的韩国女性形象,她的日常便是负责着丈夫的生活起居,偶尔通过一些业余方式赚钱补贴家用。直到一场血腥的“梦”改变了这名女性长期的稳定,生活开始以一种极具奇异的方式偏离轨道,英惠从肉食者成为了一名极端的“素食主义者”,从不穿文胸过渡到赤裸上身,她甚至认为自己是一棵树,幻想人倒立在地上变成一棵树后便不需要食物。她成为小说中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反抗的女性形象,她游离于社会群体之外,以近乎疯狂的行为宣泄自我,拒绝吃肉、拒绝与家人沟通,成为丈夫甚至家人眼中的疯子和神经病。
英惠从平凡的“普通人”转变为叛逆的“异常者”,这种近乎极端化的跨越、异变成为小说“异军突起”与“性反抗”的核心内容,饱受压迫的英惠终于在“梦”的催动下进行了自我蜕变。在他人眼中,或许英惠的做法和行为令人难以理解,但是对于她自己而言,一切都能够恰缘其说,“梦”的血腥与恐怖、“梦”里的她在口腔里咀嚼带血的生肉,这些都是日常生活、社会、家庭长期以来对她精神和思想的束缚所导致的,拒绝吃肉抑或是某种对于墨守成规的拒绝,她走向了一条反抗丈夫和父亲、反抗家庭甚至反抗传统社会由男性支配的道路。最终,英惠在“梦”中完成自己精神上的解放与觉醒,她“疯掉了”,并不断地在生活中进行着激烈的反抗。
仁惠“妥协”的悲剧
《素食主义者》中,作者将英惠物刻画为一名极其普通的韩国家庭主妇,甚至丈夫之所以选择她作为自己的妻子也正是因为她的“普通”。但随着故事的发展,英惠发生了近乎疯狂的转变,她拒绝吃肉,拒绝丈夫对自己的控制,甚至反抗家庭里处于绝对权威的父亲。她的“反抗者”形象由此建立起来,她所象征的是那些为了女性权益而不断反抗、奋斗的人。反观母亲和仁惠则是一直将自己约束在传统道德之内的人,她们遵守教条的男女等级制度,承受着来自男性绝对权威的压迫,她们是不敢迈出规则的人,一群被束缚的人。在家庭聚会上,三位女性同时出现,随后她们迎来的是处于家庭里至高地位的父亲,父亲行使他的权威强迫英惠吃肉时,仁惠、母亲与英惠同为女性,且作为其最亲密的人,她们并没能够阻止父亲在英惠身上所实施的暴行,她们最终成为英惠悲剧的“看客”甚至帮凶。
在小说中,仁惠以“看客”的形象出现,她见证了妹妹英惠的变化和家庭的破裂,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会发现她与英惠有着类似的遭遇和命运,从小受到来自父亲的暴力,婚后遭受来自丈夫的压迫。当面临相似的现实困境时,她们又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仁惠选择了隐忍,英惠则选择了反抗,但最终的结局又趋于一致。
借助仁惠的形象,韩江也试图启示读者,英惠的遭遇并不是个例,隐忍的结局也注定悲剧,或许加入反抗的队伍才是最后的希望,就像作者在文中关于仁惠的独白一样,“如果那天晚上真的像英惠说的那样离家出走的话、如果那天的家庭聚餐,在父亲下手打英惠以前她能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胳膊不放的话、如果当初她反对英惠和丈夫婚事的话,就能改变结局了吗?”仁惠见证了英惠的悲剧,最终自己也陷入了与之类似的悲剧,两个人的悲剧、两个家庭婚姻的破裂,双层的悲剧性所反映出的是“性”与“女性”在社会生活中所遭受的不公和苦难,她们不幸的命运揭露的是整个韩国社会乃至全世界的女性问题。
男性与父权的压迫
小说中无论丈夫、父亲抑或姐夫,他们三人都是男性的代表。通过暴力和压迫,他们企图从女性身上获得足够的尊重和地位,他们通过“性”从女性身体上获得释放。遭受到生活压抑的丈夫和姐夫都使用过相似的手段,分别在英惠和仁惠那里获得性的满足,对于他们而言,只有在“性”需要的时候,两位男性才会展现出自己与对方密不可分的关系。
在丈夫的眼中,英惠的存在更多是一个洗衣做饭的钟点工、基本满足自己想法的合法妻子,他精心挑选出这名普通的女人完全满足他对一位妻子的所有期待。但两人之间又始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并没有建立一种拥有足够情感的夫妻关系,与其说夫妻不如说是一种生活上的“搭子”。在英惠性情大变之后,他没有展现出一位丈夫对妻子应有的关心和担忧,更多的是考虑英惠的变化带给自己的影响,两人间之所以保持着夫妻关系也并不是他理解了英惠的行经,而是满足于她给自己生活所带来的安逸,当英惠完全脱离他的控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摆脱了这段婚姻。
父亲的形象也值得探讨,他和丈夫的形象类似,都是男性的代表,但除此之外,他还拥有着父亲这重身份和独属于父亲的绝对权威,作为曾参加过越南战争的士兵,他在小说中所展现出独属于“父权”的强硬和霸道,及对于英惠姐妹极为严厉的管理都令人心悸。在家庭聚会上,他强硬地让英惠吃肉,当英惠坚定地拒绝后便扇了她一耳光,这种令人感到窒息的来自父亲的管理凸显出传统“男权”在社会生活中的根深蒂固。也正是因为父亲对英惠所造成的多层面的创伤导致英惠的“病情”急剧恶化,用刀割腕并住进了医院。父亲的“父权主义”在英惠和仁惠身上所造成的创伤都是无法修复的,特别是年纪更小、遭受暴力更多的英惠,在今后的生活中表现出忧郁痛苦的基调,为她的“梦”和突变埋下了隐患。
姐夫的形象不同于父亲和丈夫,他没有经营家庭的能力,也没有经营家庭的想法,在对待妻子仁惠上保持着疏远,忙于自己所谓的事业。仁惠有着强大的经营管理能力,经营者化妆店并管理家庭,不然这个家将会是一团糟。姐夫是非理性的,当英惠臀部的印记引发他的创作灵感后,他设法将想法转化为实际,然而当花朵画满身体后来自性的本能彻底击溃了理性,最终英惠遭受了来自姐夫的侵害和来自性的伤害。这种伤害也间接地发生在了仁惠身上,最终,姐妹二人家庭的破裂推动小说的悲剧感进一步增强。
《素食主义者》通过英惠和仁惠的悲剧以及两个家庭的破裂,表露出女性在家庭及社会生活中所遭受的多重困境。当今社会,男性在性别和“性”中依旧占据着主导地位,关于性别的社会建构问题也日趋激烈。当下,观念依旧是性别矛盾,依旧是社会和家庭生活中的关键要素,如果不能改变旧的观念,改变男权及父权在家庭和社会生活中占绝对主导地位的现状,女性困境将依旧是现代文明社会中难以避免的矛盾之一。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毛宇睿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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