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困而知之”是“田园宰相”王憨山常用的一方印,是他勉励自己在面对困境和挫折时,通过反思和领悟来获取知识和智慧的方式。正在湖南美术馆展出的“‘困而知之’——纪念王憨山诞辰100周年特展”,集中展出了王憨山生前创作的150余件美术精品和艺术文献,全面梳理、展示了画家的艺术历程和艺术风格。红网文艺同期推出系列名家评论,向老一辈艺术家致敬。
王憨山作品,《大吉图》。
“以瓦抠者巧”
——记老画家王憨山
文丨绍俊
67岁的王憨山穿一双走山路的圆口黑布鞋走到了北京城,他身边的那口红漆大木箱,是湘西农舍里最常见的摆设,但箱内装的不是细软,而是凝聚着他几十年心血的丹青翰墨。
王憨山将一幅幅画作挂在中央美院的陈列馆。美院的教授跑来看了,美院的学生跑来看了。他们看完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大的一股风呀!
这是从山野来的一股风。王憨山寻找这股风走了一个轮回。少年时代,他从家乡的泥路走出,到城市求艺,高希舜、潘天寿是他的老师;青年时代,他成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在而立之年,他告别了高楼大厦,又回到青山绿水之间。先栖身于县文化馆,以后便告老还乡,在他那间黑瓦土墙的旧屋里潜心作画。门前是一条瓜豆相间的小径,窗前只闻鸡鸣狗吠之声。他画的是乡野的情趣,情趣中的乡野。“细数游鱼过半百”,这是一位老农民劳作后的闲适;“喜看稚子竞攀高”,这是农家丰足中的欢欣。他的画心完全与自然天籁相融。
中央美院的师生也许对花鸟画创作的沉闷体会犹深。吴昌硕、齐白石,花鸟的境界仿佛从此便到了极致。因此,王憨山这出自乡野,从构图到立意都充满乡情野趣的画,对他们来说的确有如“空穴来风”了。
刻意创新图变并不乏人在,这几年兴起的新文人画也不无求新之意,但它又成为一种时髦,也几乎成为一种模式:偷一点古人的笔墨和意趣,他一点现代人的解嘲和牢骚,做作的成分居多,真情实感嫌少。
王憨山身居乡野,远离画坛的骚动,他也无心顾暇画坛的骚动。他未曾惶惑于花鸟画的沉闷,也没有刻意地图变创新,但他画出来的却是一个自成一格的世界。这大概应了古人所说的:“凡外重者内拙”。只有不看重身外之物,心境纯净的人,才会真正创造出自己的艺术天地。列子这位老人给我们打了一个赌博的比方:“以瓦抠者巧,以钩抠者惮,以黄金抠者惛 。”以瓦块做赌注,技巧发挥得便巧妙;以黄金作赌注,头脑却变得昏昧糊涂,这无非是心中顾忌太多的缘故罢了。王憨山几十年来居于深山,其收获之一便是淘洗了心中的杂念,不为名利所累,甘于寂寞,潜心作画,他算得上是“以瓦抠者巧”了吧。
王憨山引乡情野趣入画,但仍是自我写意。相对于新文人画,他的画少一份纤巧,多一份厚实;少一份雅致,多一份直率;少一份牢骚,多一份达观;少一份拙气,多一份憨气。王憨山自言墨要给足,色要给足,他的笔墨和造型都显得饱满憨实,酣畅淋漓,充分表现出一位饱经世事的老者的乐观精神,也渗透着画家对大自然勃勃生机的领悟。
王憨山说着一口双峰话,双峰话连地道的湖南人听起来都要紧皱眉头,于是他极少言语,逢人便报以憨厚的一笑,像一位孩童。当观画的人一一离去以后,他才紧抿嘴唇卷起画轴,收进红漆大木箱,又回到自己的农舍。他说过,要完成一千担洗墨水。
(原载《文艺报》1991年10月19日西版)
来源:红网
作者:绍俊
编辑:唐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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