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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江文艺丨苏大平:飞翔吧,鸟儿(短篇小说)
2024-10-28 11:11:37 字号:

湘江文艺丨苏大平:飞翔吧,鸟儿(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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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吧,鸟儿(短篇小说)

文/苏大平

马惠明起先并不清楚,“八鸟人”微信群那个“飞翔吧,鸟儿”究竟是谁。群里八个人,除了他长期潜水,其余的还算活跃。群主津渡观鸟协会会长万选仁曾特意介绍过他,说他可是只不能小觑的“潜水鸟”。

马惠明只和拉他进群的万会长熟。他一度非常关注这位“飞翔吧,鸟儿”,这人的头像是一只白鸥在宽阔水面上展翅。他起先并不清楚这人是男是女。

马惠明偶尔翻翻群里的聊天记录,看看那些人相互探讨各个品牌观鸟设备的好坏、观赏和拍摄鸟类的技巧、他们在不同地方发上来的各种各样的鸟儿图片,然后对照鸟类图鉴或者手册,研究一番拍到的那些鸟儿的科目种属,谈谈观鸟心得。有次他惊讶地发现,“飞翔吧,鸟儿”发了一些国内根本没有的鸟类图片。他一时控制不住,就询问那人是不是亲自在国外拍的?只得到了一个很简略的答复:“是”,再没有其他回音。马惠明心里自然起了疙瘩,觉得那人可能难打交道,以后就不主动搭腔了。

据马惠明猜测,群里多半是万会长一样的老头老太,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还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和对大自然的热爱。他们身体健康,退休后拥有大把时间,于是将人生的热情转移到了这种“吃苦并快乐着”的野外娱乐上来。

马惠明从没参加过他们的活动。他是这方面的雏儿,甚至可以说就是个门外汉。他之所以被万选仁拉了进去“充数”,一是他确实对于鸟类有比较丰富的知识;二是他还曾经为万选仁制作过一只红嘴蓝鹊的标本。不过,他也很喜欢到野外观看鸟儿。无论是在公园、山林、还是到离津渡三十里外的牛浪湖边游玩,他都格外留意那些奇妙的精灵。这可能是一种职业习惯使然吧。打小他就跟随姑姑学习鸟儿标本制作技术,对那些形态不一、五颜六色的鸟儿喜欢得不得了。他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本地哪些鸟儿是留鸟,哪些是候鸟,在野外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可能会遇到哪些旅鸟。就像万选仁说的,他是家学渊源。也正是由于万选仁对他非常推崇,还有那次特意在群里稍微有点夸张地对他和他的家族进行了介绍,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飞翔吧,鸟儿”就是在那之后主动加了他的微信。

马惠明记得他以前曾经好奇地打开 过“飞翔吧,鸟儿”的微信朋友圈,可里面有设置权限,他什么也看不到。后来,加了微信好友,马惠明再进去看时,除了一张似乎是盗图得来的照片——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子,背对着镜头站在那著名的旅鸽铜雕前,就只有一首叫《夜行鸟》的歌曲链接。他本以为里面会晒出很多鸟儿的。这让他觉得失望,还有点奇怪。他一度想问问万选仁,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以“八鸟人”群里发出来的图片猜测,如果不是从其他地方盗图转来的,那这人一定就是经常出国旅行了。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人的活动范围可就太广了:到过澳大利亚大红岩,到过亚马逊热带雨林,到过落基山、黄石公园,到过河内、大吉岭、锡兰、蓝毗尼,天山、撒马尔罕,设拉子,至于欧洲一系列国家就更不用说了,从消费水平看,这人起码是个衣食无忧的中产阶级。

马惠明的猜测不是无根据的。观鸟是一项专业活动。设备多,除了收集鸟鸣的录音器,光是观赏鸟类的器械,就有各种规格的望远镜,双筒的,单筒的,还有专业的观鸟仪,镜头精度各不相同,价格差别很大,从普通的几百元到几万元。群里有用国产成都赛诺特的,也有用日产奥林巴斯、尼康的,甚至还有用德国Leica的。万选仁女儿为他也买了一个狠牌子:德国的Zeiss。群里的“鸟人们”常常略带打趣的口吻提起这件行头,总叫“万总的蔡斯”。马惠明从“飞翔吧,鸟儿”发上来的图片看,就知道那拍摄器械一定也是非常精良的,因为图片放大很多倍查看哪怕细微的局部,也非常清晰。那人发的都是原图,打开图片即使信号很好,看着那旋转不停的圈圈消失也要花一段时间。万选仁也询问过那人使用的是什么机器。答曰:Swarovski。对了,万选仁称那人“卡卡”。后来马惠明还听过那人发到群里的鸟鸣声,在某处不断冲刷悬崖的海潮声和风声里,传来了尖利的海鸥此起彼伏嘈杂的鸣叫。音频结束时,他似乎听见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不过他回放了好多次,还是听不清说些什么,但很像中国话。

马惠明隐隐约约有点厌恶这叫卡卡的人,莫名觉得这人故意在表现出一种优越感,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可能就是那次,他问灰犀鸟的图片是不是在国外亲自拍的,他只得到一个字的答复的缘故吧。

马惠明在知道这人叫卡卡之前,以为那也许就是个退休官僚,正满世界游荡,逍遥自在。再不然,就是个富二代,在过着那种纨绔子弟无所用心游手好闲的寄生虫生活。但马惠明还是忍不住时时关注这人,尽管并不清楚,这人究竟多大年纪,是男是女——后来,凭他一向认为很准的第六感,他觉得可能是个年轻女子,尤其得知叫“卡卡”后。不过他心里的那种不快,仍看见那只飞翔的白鸥就发作。

直到有一天,马惠明发现这位卡卡发给自己一条信息:下周回津渡,希望您方便时约时间拜访您。也许,您会大吃一惊的。后面是一个笑脸。

他刚到单位食堂吃过午饭,才回到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看到这条信息,他心里一动,想了会儿,终究不明所以。难道会是一个熟人吗?他在脑海里把认识的那些有可能在这个群里的人过了一遍,也没有值得怀疑的人。大吃一惊?这可能暗示彼此是熟人吗?马惠明仔细想想,觉得也未必。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呢?他一时想不出来。

怎么回复,不见吗?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即使找一个理由拒绝人家也会显得有点不妥。似乎先前对这个卡卡存在误解了嘛。人家可能是爽快直接的性格,而你对之一无所知,就仅仅凭着那次接触便想象出了一个“高冷”、秀“优越”的角色形象。

马惠明释然了。他回了条信息:欢迎卡卡,随时恭候。

马惠明看了看,觉得语气好似太亲昵了一点,于是就撤回信息。同样的语句,他删去“卡卡”二字后,再次发了出去。

他不由得又点开了卡卡的朋友圈。他现在相信,那个只留下背影的女子,应该就是卡卡本人。除了这幅照片,还是只有那首歌。他点击链接,寂静的空中飘荡起一个年青男子的歌声,还有点生涩:

像一只夜行的倦鸟

穿梭在无尽的夜空

扇动着疲惫的翅膀

想飞回遥远的故乡

黑暗的天空

冰冷的心房

迷失了方向

飞哎哎——

飞哎哎——

飞哎哎——

万选仁让马惠明周末上午十点半左右到津渡小西湖边李瘸子面馆见,他有点事情找他商量。究竟什么事情,他一般是不说的。但即使不说,马惠明也会猜得出,还就是他那点“鸟事”。

马惠明每次都和他在那地方见面,聊完“鸟事”,然后吃碗面条各自回家,这成了双方的默契。万选仁是有生活情趣的退休官员,在职的时候为人正直,口碑一直不错。他以前并不认识马惠明,也谈不上交谊。前几年他到自然博物馆举行的一次鸟类标本展参观时,偶然遇见了马惠明,才和他联系,后来竟然交往得很密切。近几年,他总喜欢和马惠明交流一些他所谓的“鸟事”。这一回,估计也差不多。他一定是拍到了一种“罕见的新品种”,对比那些图鉴和手册,他还是有点拿不准,他需要找马惠明这位“权威”给他掌掌眼。很多次,马惠明都会笑着告诉他,他拍到的品种,“确实有那么一点罕见,但可惜并非新的。”万选仁会一面急忙把照片收起来,一面呵呵笑着招呼他快吃面。马惠明觉得老头有点可爱,感叹他坚韧不拔。他一直寻找他目标范围里越来越少的“新品种”。他有一种决心,就是收集到所有在津渡能发现的鸟类,编成一本《津渡地区鸟类图鉴》。马惠明称赞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万选仁信心满满地宣称他的后半生就是为此奋斗的。他要努力干成这件事。津渡志书上说本地区有三百多种鸟类,他已经收齐了二百六十多种了,“还在风雨兼程啊!”他要求马惠明有时间也要参与进来,还说马惠明可是他心目中将来编书的重要顾问人员。

万选仁说,“八鸟人”群里有几个年轻人,但对鸟类有很专业的知识的,就只有马惠明。另几个都是发烧友,不过进步很快。还有个女孩子,可惜出国了。万选仁感叹,女孩子把自己嫁得太远了。马惠明不好问他究竟哪个是女孩子,但根据自己的推测,他知道很有可能就是那位 “飞翔吧,鸟儿”,她叫卡卡。第六感很早就告诉他,这应该就是真相。如果“飞翔吧,鸟儿”真是远嫁异域的姑娘卡卡,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理解了。

周末一早醒来,马惠明就想起了万选仁的邀请。他在早餐店里吃了早点,这才慢慢步行到小西湖去。

(节选自2024年第4期《湘江文艺》苏大平的短篇小说《飞翔吧,鸟儿》)

苏大平,湖南澧县人,湖南省作协会员。有中短篇小说发《芙蓉》《广州文艺》《湖南文学》《六盘山》《雪莲》等刊物。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苏大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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