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组诗)
作者丨梁平
◎神经疼
每次有人给树木修枝,
我手指的关节,疼。
然后不停地抓捏、小运动,
训练自己习以为常。
被修剪了的树,不说疼,
习惯了刀剪。这样的比对好傻,
我明白疼痛自知,
与联想无关。
不是所有的痛都是伤害,
也有对麻木的干预和警示,
矫正太多的熟视无睹。
我确定我应该是神经性发作,
那疼,不会动骨伤筋。
这是冬天的规定动作,
与春天还有多远没有关系。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一根红头绳飞起来,凌空舞蹈,
我看见一个打死的结。
◎风声紧
风声很紧,行走小心翼翼,
一片树叶砸死一只麻雀,被野猫叼走。
斑鸠比麻雀魁梧,经常绝处逢生,
在院子里贵为凤凰。
蝴蝶回来了,没有去年的肥硕,
站在花蕊上摇晃,有醉态。
如果季节原谅,花儿不依不饶,
花瓣是打开的翅膀,也想飞,
没有蝴蝶,梦就碎了。蝴蝶有过承诺,
带花儿一起飞,想想也浪漫。
我见过的生死、海誓山盟多了,
那只鲜艳的蝴蝶,好瘦,好单薄,
不该随便留下豪言壮语。
而且,这院子堆积满满的前朝落木,
所有的轻佻,经不起风吹。
◎经历过
风吹走手里一张便条,
与一片树叶接头,纸上的信息有隐喻。
一只鸟飞过,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天色越来越晦涩。
无花果已经挂满枝丫,
突然的花开,被江湖走卒裹挟而去。
甜言蜜语一句比一句煽情,
轻信季节死无葬身之地。
冬天的笑都不怀好意,
比笑里藏刀更不容易辨别,
雪花接近的目标还没有觉察,
我发出的暗号被风腰斩,零落成泥。
◎画像
整整一晚都在画,
画一幅被拿走一幅。
要画的人多,看不清颜面,
手臂从四面八方伸来。
好在画的小品,极端虚无,
比鬼画的桃符还烧脑。
无论蒙别人还是蒙自己,
反正轻车熟路,信手拈来。
幻觉真好,月亮坝看影子,
盖世无双。其实画都是稀里糊涂,
胡乱堆码一些色彩,
要的就是花哨。
赞美一句比一句好听,
天边亮了,才知道复制了南柯。
镜子里看见有白色颜料打翻,
溅在鼻梁上,好有喜感。
◎梁祝
梁山伯与祝英台,
十八里相送之后,化了蝶。
他们那点事儿,从坊间的流言蜚语
到落笔成白纸黑字,
不是也是了。
梁兄青春期没有暧昧,
乔装的英台举止得体,
也算清清白白。兄弟与兄弟,
比男人与女人之间,
更有一种情怀,牢不可破。
我的本家最早与英台,
就是兄弟,我想叫英台嫂子,
或者弟妹,尽管真的不是。
宁波鄞州滴落很多软语,
淅淅沥沥。
古墓遗址里的梁兄保持沉默,
飘飞的衣袂没有成双成对。
风被小提琴协奏成孤零的雨,
过眼一只蝶,老态龙钟,
已经扇不动翅膀。
◎读书梁
北郊一个普通山梁,
名字很好,梁上飘飞的书香,
在百年前那间茅屋的油灯下,
弥漫多年,从那根羊肠子的道上,
走出一个秀才。
秀才不知去向,
读书梁在城市隔山隔水的地方,
有后来人很美好地记上一笔。
尽管听不到读书声了,野草疯长,
那条小路,瘦得看不清模样。
对面半岛城市一天天发胖,
有很多脂肪漂过江来。
最先堆积起坡月山庄、爱丁堡,
后来有了景馨苑,再后来,
一夜之间垒起黄金堡。
有好多好车来来往往,
保安举手致敬。好多大腹便便的人,
走得大摇大摆,互不搭理。
那间茅屋在这里肯定没有产权,
那些人和秀才毫不沾边。
我也是半岛挤出来的脂肪,
这和当时的肥胖有关,
以后开始减肥,减得格格不入。
也许我丢人现眼了,
无奈《重庆书》把我关在里面。
◎在水之上
孤寂中旅行,
水上时间失去控制,软床想哭,
想找人说话,折磨自己。
风吹来,唇寒,齿彻,
感觉玻璃破碎,桅杆挑落了星星,
水在船尾激动不已。
鄂语柔和如水,有刀刺。
船舷上探出人头,疑是奉节城门上,
曾经悬挂过的风景。
不是每个人的伤感都在日记,
有极好的水性又如何,
或生于水,或壮烈于水。
在水之上,天机不可以泄露,
我,以及一尾鱼。
◎那人
让那棵树成为遗址,
淡化植树情节,那人以为如何?
云团自天顶渐渐松润,
做压城之状逼向小巷深处。
落日直截了当,
宣布一滴泪的归宿,死一般寂静。
更夫失眠,一夜之间换了朝代,
弹拨不再流行。
从树的根部攀缘而上,
一只蜗牛,身后之路如此耀眼
来源:《芙蓉》
作者:梁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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