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闺秀——诗词书画逞风流
——读张觅《明清闺秀诗词小传》
文丨贺有德
在群星璀璨、百花齐放的古诗词王国漫游,从《诗经》到《离骚》到《古诗十九首》到“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直到唐诗宋词巅峰期,让人惊叹、仰视、徜徉其中而不思返。而我们关注的,是诗词长河中的“男儿国”,似乎诗词王国只是男人们的天下,几乎忘却了“女儿国”里群芳竞艳,其诗词,其才华,其襟怀,直欲压倒须眉,也是别样风流,足以与七尺男儿并驾齐驱。可惜在“男尊女卑”的大环境之下,在“女子无才便是德”“内言不出于阃”的男权思想禁锢之下,我们对闺秀诗词关注度不高,所知者甚少,诗词闺秀们的“另类”诗词,大多湮没在历史深处而不为人知。
我国女性文学源远流长。早在先秦时期,女性主体已开始觉醒,已有女诗人发出了女性自己的声音;到汉魏时期,从宫廷才女唐山夫人、戚夫人、班婕妤、班昭、左棻等,到宫外才女谢道韫、苏伯玉妻、苏蕙等,出现了女性文学创作的第一高峰;到大唐王朝,女诗人大量出现,《全唐诗》所记载的女诗人达100多人,“四大才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到文化空前繁荣的两宋,女性文学再迎高峰,“四大才女”才华横溢,才气与灵气不输男性诗人词人;明清时期,女性文学创作极度繁荣,《历代妇女著作考》统计的女性作者多达243人,清代更是开创了新局面与新高度,女性作者多达3000余人……如此庞大的女性作者队伍,如此优秀的女性作者作品,不该被人遗忘,也不会被人遗忘。黄山书社率先推出由张觅所著的古代女性作者诗词小传系列三本,《明清闺秀诗词小传》即是其一,以独特的视角,百里挑一,精心遴选明清代表性女作者46人,为之画像,为之立传,别开生面,精彩纷呈。
古代文学博士张觅,多年来钟情于博大精深又异彩纷呈的古典文学,博览群书,著述颇丰,尤其喜欢且擅长诗传词传,以传主人生履历为经,诗词作品为纬,人生述评,作品评析,纵横捭阖,收放有度,已形成一家之风格。近年来开始关注女性文学,《明清闺秀诗词小传》即是其力作。张觅关注女性,仍然不离古代,扬其所长,推陈出新:“……用人物小传与作品鉴赏的形式……再现那个时代各个阶层的女性作者群像及其掌上心事、腕底波澜与旖旎才情……走进她们丰富细腻、瑰丽多彩的精神世界。”人物小传与作品鉴赏相结合,正是张觅之所长,所著《李商隐诗传》《李清照词传》乃至《苏东坡传》,皆是如此,笔法娴熟,灵活多变,让读者恍惚穿越时空,走进传主生活的时代,与之同沉浮同悲喜……
张觅精选的46位明清闺秀,紧紧抓住其共性:这是一个独特的群体,她们出生于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得到极好的家庭教育,博览群书,经史子集无不涉猎;她们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才气过人,吟诗作词,琴棋书画,悟性极强,又秀美端庄,甚至“如奇萼之吐华”,貌美如花,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她们相夫教子,却大多命运不济,或天妒英才早逝,或婚姻家庭不幸,但无一例外钟爱着诗词书画……共性之外,各有其个性,或擅于诗或长于词,或工于书或善于画,或多才多艺,丝毫不输须眉,甚至压倒须眉,荟萃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明清闺秀诗词小传》仍然秉持张觅一以贯之的写法,叙写人物小传必有述评,夹叙夹议,恰到好处,画龙点睛,锦上添花;引用人物作品必有评析,个人传记中评析与意译同步或两者融合,群体小传则极简洁,甚至一笔带过,读者轻松愉悦,又在无意之中受到古诗词熏陶,从中受益匪浅。不同的是:《明清闺秀诗词小传》是46位女作者的人物群像加作品集合,群体作传,非为一人作传;更兼人物大多生平不详,有记载者少,有记载者文字极简,因此,名之小传,笔墨简略;又依人物生平记载之多寡,裁定小传篇幅之长短,虽曰小传,却长短不一。尽管如此,述评不缺,评析也不缺,只是笔法有变,一切从简,简中见人之精神、诗或词之内涵。如为明末著名女诗人兼画家方维仪作传:“幼承家学,博学多才,兼工诗画”,17岁婚嫁,因丈夫多病,“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琴棋书画诗酒花,转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丈夫早逝,女儿夭折,“方维仪几乎无法承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幸喜有诗书画艺来治愈命运之悲,渐渐走出悲伤,“开始了新的生活”。不幸清兵南侵,“身逢乱世,方维仪感受强烈”,开始关注国计民生,“将自己的悲悯之心与故国之思都投射在了自己的作品之中”……人物小传,人物述评为主,作品鉴赏或评析次之,且笔墨极简,但两者水乳交融:因为身世悲凉,写了很多感伤的诗,如《病起》;悲伤治愈,诗文通透了,如《北窗》;心系国计民生,描写边塞生活,讽刺黑暗政治,如《出塞》;甚至“期待自己也能醉卧沙场,救国救民”,如《从军行》……最后两者结合,“品行端正、学识渊博、才艺超群”,著述甚丰可惜大多散佚,书画俱佳,被清代著名文学家王士祯誉为“妙品”。因是小传,述评或评析用笔从简,有时甚至惜墨如金。
小传求简而精,文字从简,笔法更求灵活多变。张觅叙事,简短之中有波澜,甚至一波三折,明初女诗人朱妙端小传便是如此:家境优越,能诗善文,著述甚丰,造诣不凡,眼看着前程似锦,13岁时父亲不幸去世,遭受重大打击,幸好有母亲陪伴;婚后对丈夫很不满意,感慨“可怜不遇知音赏,零落残香对野人”,失落与惆怅挥之不去;幸喜丈夫体贴,从不干涉,生活无忧,“过得还是很幸福的”;丈夫死于任所,从此开始寡居,幸喜儿子孝顺,生活安静温馨,80多岁才去世,难得的高寿……46人之中,不少人物小传,张觅追求行文多波澜,与传主跌宕起伏的人生轨迹相应和,以求丰富多彩。
叙事有波澜之外,侧面描写也是张觅常用手法,力求从侧面落笔凸显传主,闺秀小传中俯拾即是,有时甚至一而再再而三连用。比如王端淑小传中,侧面描写竟达十次之多:幼年时随兄弟念书,“先生对她的博学与才华称赞不已”;父亲向人夸赞“身有八男,不及一女”;他人评论其“诗诸体并有胜处”且“得风人之旨”有“闺阁雄风”;因敬佩其学识与才华,“同秋社盟弟”主动资助出版其《吟红集》;才华得到著名文学家张岱和著名戏剧家李渔等文化名人肯定与赞赏;顺治帝闻其才名,曾想把她召入宫中;其花鸟画很受欢迎;袁枚对其戏作诗很欣赏;文学家毛奇龄称颂其“风流遗世姿独殊”;编纂出版《名媛诗纬》42卷,著名学者丁启光为之作序,周之道为之作跋……侧面描写自有其独特魅力与奇效,与正面描写相融,奇正相生,相得益彰,堪称人物小传之妙笔!
张觅为明清闺秀群体作传,大多尺水兴波澜,尺幅见乾坤,极简的文字篇幅包藏极多的人生遭际,诸如孟淑卿、陶贞怀、梁孟昭、毕著、张学雅、朱柔则、叶宏缃等闺秀小传,皆是如此。名副其实的“小”传,千余字或两千字的篇幅,鲜为人知的诗词闺秀便现身纸上城邦,胜似遗貌取神的简笔人物画。于明清闺秀而言,在张觅笔下不过“昙花一现”,可从此不再屈沉,在诗词王国发出自己独有的光芒,无疑又是幸事。
《明清闺秀诗词小传》所写闺秀不过46人而已,对于明清时期乃至文学史上庞大的女作者群而言,无疑只是冰山一角,真心希望有更多沉寂多年不为人知的女作者们“重见天日”;但对于已传世闺秀无疑又是幸事、喜事,对于后来人也是幸事、喜事,从此打开了诗词王国的另一扇窗,不一样的风景一一呈现,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贺有德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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