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历史记忆,焕发瓷艺文明
——纪红建《彩瓷帆影》解读
文丨袁姣素
纪红建是坚守现场阵地、不懈思考的行者,他与人为文踏实、勤勉、真诚,孜孜不倦,他谦逊的品质,虔诚的写作态度,及其坚韧的意志使得作品充盈着真切、广阔、明亮的共振之力。在《乡村国是》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报告文学)之后,用五年时间沉潜打磨,再出佳作《彩瓷帆影》。长篇报告文学《彩瓷帆影》发表于2022年《中国作家·纪实》第7期,2023年2月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这部作品与《乡村国是》的表达有所不同,《乡村国是》用脚步丈量中国的乡村大地,以赤子之心生暖乡野大地,其“脚力”“眼力”“心力”让人敬佩,使人震撼。《彩瓷帆影》的脚力已然步出了国门,那条海上“丝绸之路”在时空的交错中穿梭着历史与现实、人物与时代、命运与思考,其在史料挖掘与现场见证的广阔思维中深入探索,契合当下,梳理中西文化,连通世界窗口,铭刻着中国瓷艺时代的历史印记。
而今,在高度发达的大众传媒体系之下,我们正悄然步入一个全球化的信息时代。信息量的大爆炸,交通的四通八达,精神与文化的多元,各种冲突与矛盾,凋敝与繁华,已经构成了网络复杂的全球化景象。纪红建的《彩瓷帆影》在这个重要的历史节点,以报告文学的使命担当,还原历史,放眼未来,以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附近沉没的“黑石号”为线索,全景式地展现长沙铜官彩瓷走向世界的曲折迂回、风雨飘摇、光辉灿烂的历史之路。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彩瓷帆影》日出月白,擦亮晨曦,远涉重洋,在时间的河流中凯旋归来。
在海底沉睡了一千多年的“黑石号”刷新了我们对历史文明进程的认知。在这条船上出土的67000余件文物中,竟然98%是中国瓷器,更让人震撼的是其中有56500多件是长沙铜官窑瓷器。这个数据代表着当时古人的智慧,更见证了长沙铜官窑彩瓷的鼎盛历史。《彩瓷帆影》从那两只铭刻着“湖南道草市石渚盂子有明樊家记”的碗开始撬起历史的支点,追溯中国彩瓷的发展史。从这两只碗上刻录的宝历二年,可以推至唐敬宗李湛的年号,也就是公元826年。由此可以基本推算“黑石号”沉船的年代,从这批文物异域风情的图案信息与艺术特色,我们亦可知道在开明盛世的唐代,已经有了大规模的海上贸易,也有了“环球化”的商贸理念与东西文化共融的意识。可见,那个时代的彩瓷文化承载着一个民族的历史与文明,兴衰与繁荣。
《彩瓷帆影》从五个方面对这段久远的中国历史进行了细致的梳理和溯源。第一部“古岸陶为器”从热衷收藏文物的美籍教员柯克斯入手,探寻中国瓷器文物的“来”与“去”。由于战乱,中国的大批文物被破坏和被人转卖,柯克斯在中国收购了大量的长沙铜官瓷器,并于1939年在耶鲁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世界上第一个长沙铜官瓷器特展。而一只在撒哈拉沙漠中发现的釉下褐彩背水壶引起了专家学者的注意,许多的仁人志士为它寻找故乡,考古学者陈万里带着他的学生李辉柄和冯先铭先生更是夜以继日,苦心研究。多少年的风雨兼程,终于确证,这只釉下褐彩背水壶的故乡是唐朝的窑口瓦渣坪。长沙铜官窑便是釉下彩的发源地。第二部“题诗安瓶上”,从事实出发,回望石渚的“前生今世”,追寻“湖南道草市石渚盂子有明樊家记”的历史坐标。从窑工樊氏家族的兴衰起落中沿迹追溯,见证到唐三彩的兴起与繁荣。公元758年,因了“安史之乱”的浩劫,樊翁不得不跟随家人从洛阳来到了石渚这块土地。经过种种技术考验,结合地理环境,以及“火”的淬炼,石渚的窑场最终变成了瓦渣坪。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努力,他们不仅创造了唐朝历史上罕见的“绿釉红彩”,还创新艺术形式,将绘画、诗歌、书法艺术植入瓷艺,打开了历史的新格局,由“南青北白”步入了彩色时代,引领了一个时代的瓷艺文化潮流。第三部“一别行千里”,仍然是跟随樊翁的孙辈进入到城陵矶等地,再从“枣皮黄”色系看到石渚彩瓷的瑰丽多彩。我们的思绪与灵魂跟随樊家和石渚彩瓷,北上长安,再经运河,前往扬州,途径海浪风涛,暗礁万滩,却仍然难以阻止他们前行的步伐。波斯商人摩呼禄买下了樊家子孙带去的石渚彩瓷。于此,扬州与波斯的友好贸易与文化交流刻进了历史。公元858年,唐朝高管道衙前散将蔡辅与友人随同商船去了日本,与日本友人建立深厚的友谊。由此,在历史的洪流中,樊家的石渚彩瓷成为了远渡重洋的文明使者。第四部“人归万里外”牵引着我们激荡不已的心灵,中国古人不畏艰难,勇于开拓的精神为后人打造了一条连通世界的航运枢纽,也就是我们今天称之的“海上丝绸之路”,这些见证历史的航线枢纽凝聚着古人的智慧与创造精神。公元834年,定居扬州的阿布丁与高个子舶主相遇,他们采购了一船带有大食风格的石渚彩瓷扬帆远行。不幸的是,船在大海中触礁了,没有按照预定的日子回到诃陵国,永远地消逝在勿里洞岛。这批镌刻着历史的中国瓷器虽然没能顺利到达大食,在海底沉睡千年,但大海的保护层却为今人留下了历史性的依据。历史上的文明进程总会经历诸多的时代磨难,正如繁华落尽,秋意凋零。公元879年,由于起义军发动的战乱,樊氏子孙的陶瓷时代进入了终结,石渚成为了他们回不去的故乡。盛唐远去,中国积极打造的海上大国之路在明清时代遭受闭关锁国的政策禁锢,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第五部“无夜不相思”,从纪红建搜集的史料线索,跟随他满世界跑的脚步,去现场见证,感受历史的温度与向度。我们的思绪穿越盛唐的繁华到明清的日渐走低,又回到了中国的现代社会。长沙彩瓷几经风雨波折,如断线的风筝扑朔迷离。时间追溯到了1998年,德国的机械工程师蒂尔曼·沃特法在印尼的勿里洞岛海域打捞到了那艘永乐年间的中国沉船,这艘唐朝时期载满中国瓷器的阿拉伯沉船终于浮出了水面,沉船已经被毁,但上面50000多件长沙铜官窑瓷器却完好无损。再次回到“黑石号”上的文物回归祖国怀抱的问题,而石渚彩瓷的故乡无疑是长沙望城。随着长沙彩瓷在国际社会上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这批长沙铜官窑彩瓷终于在2017年11月24日回到了阔别千年之久的祖国怀抱,回到了故乡望城。据考证,这批文物涵盖了晚唐各省的瓷艺历史。而中国“一带一路”的倡议引领了新时代下的中西文化、历史与文明的交融碰撞,恰如美国库恩基金会主席罗伯特·库恩所说,“‘一带一路’是中国为人类文明贡献的真正的、原创的、开拓的方案”“它将成为21世纪最伟大的故事之一。”因了历史的机缘,纪红建沉潜五年,从一条千年沉船打捞历史记忆,拨开岁月沉淀的迷雾,一条承接世界文明的海上“丝绸之路”浮出水面,焕发着时间与历史的光泽。
众所周知,报告文学易写难工,面临着新的难度写作的挑战。而《彩瓷帆影》从某种意义上看,不仅见证了古代东西方文明的交流互鉴,还启迪当下,在启动情感模式上融合深邃的思想,艺术地呈现出中国彩瓷发展史上的风起云涌,及时代迁徙。纪红建用他饱含深情的笔墨拨云见日,用坚实的脚步行走海角天涯,触摸人物的灵魂、倾听时代的声音、输入真挚的情感、还原历史的真实,承接世界的历史文明。这种跨界的书写打破了报告文学的体例框架,更显出强大的包容阵场,其用史料的温度复活历史记忆的技法,融合真挚的情感呼吸与时代链接,贯通今古,中西合璧,在难度写作上实现了开拓性的创新。尤为突出的是,作者始终把自我的情感投入贯穿始末,不仅有抵达现场见证的逼真效果,还体现了报告文学的温度,渲染了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与艺术魅力。在社会文明发展的现实意义上,给中国陶瓷艺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人类考察瓷艺历史留下了宝贵的参考与依据。
如此,用发展的眼光看世界,用历史的车轮丈量世界,“一带一路”便是历史的召唤,时代的必然,为世界文明发展的网络体系与资源共享提供了历史的支点,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输入了文明的代码。而纪红建的《彩瓷帆影》在打捞历史记忆中焕发瓷艺文明。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袁姣素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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