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与乡情的守望

——读范诚散文集《吊脚楼下的湘西》

文丨汤岚

广义的湘西是一个历史、地理与文化概念，涵盖了今天的怀化、邵阳、娄底、湘西自治州、张家界、常德的全部或一部，怀化处在中心地带。沅水泱泱，雪峰苍苍，沃野千里，山峦叠嶂，这就是广义的湘西，俗称大湘西。广袤的大湘西，积淀着千百年乡村文化和乡土风情，浓缩了中华文明的变迁历史，凝聚着浓郁的乡土之美、乡情之美、人文之美。

《吊脚楼下的湘西》是作家范诚最新创作的一部文化散文集。范诚把自己的生命和这方山水，这方秀美的存在对接起来，以质朴生动、清新高雅的文笔，深刻睿智的哲理，从不同角度抒写湘西的历史记忆、山川风物、杰出人物、民俗风情，充满了灵动和哲思，奏出了由过去而现在，由现在而未来的交响乐章，展现了作为一名追求文学梦想，志愿来到湘西，在湘西工作生活近30年的文字工作者对大地与乡情的守望。

全书60多篇文章，涉及湘西的自然风光，名胜古迹，文化名人，领袖将军，风俗人情。这些文字看起来独立成篇，其实，当你读完了书中所有作品，你会发现范诚把整个湘西都放在大地这个永恒的背景上，而自我只是一个精神坐标，这个坐标在大地的中间，作者像一棵独立的树。这棵树，从小树苗到枝繁叶茂，正如范诚大学一毕业，正值青春年少，就一头扎进湘西，一干就是三十年，将岁月华彩段落奉献给湘西。但他总是那么坚定地站立着，行走着，忍受孤独和寂寞，甚至还经受风吹雨打的折磨，仿如在守望着什么。苗寨，黔阳古城，借母溪，还有桨声帆影的酉水河，崇拜古树的村庄，卖红薯的母亲，那些壮美的歌谣和甜蜜的香瓜，正是这些最朴素的也是最能直接进入生命体验的大自然和人文元素，以及最原始淳朴的乡情，构成了范诚大湘西散文的主体。

每位作者对大地的创作都有其动力和源泉的支撑。而这个动力和源泉，有的来自于心灵内部的原始本能，还有的则是对要表达对象的一种情感沉淀。长期生活在湘西的范诚，受湘西山水滋养的心灵，自然有着感恩的胸怀和深情的回馈。在作品开篇《吊脚楼下的湘西》一文中，我们可以读到湘西的山水和人文以及深藏在山水人文里的浓浓的生活气息。高高的湘西山，源源不绝的溪水，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吊脚楼上挂的大红辣椒，火炕上的湘西腊肉、香肠、山货，人们出行的渡口码头，这些具有地域标识的物象，承载着湘西特有的美丽与沧桑，让我们看到一个立体而丰满的湘西。

如果说抒情是一把钥匙，范诚就用这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锁住湘西山水图画的风景之门。但他的散文不仅仅是简单地描摹自然，更是对湘西民族习俗风情的深入挖掘。《永远的酉水号子》中，我们可以看到纤夫们艰辛而野性的水上生活，因为“穿着湿裤子拉纤，时间长了就会烧裆，拉纤时受两腿重力的挤压，卵子都会扯脱皮，人就会受伤，甚至废了武功”。所以纤夫们都穿着无裆短裤干活，也就有了“大河卵，无人管”的俗话。“酉水号子一声喊，轻舟已过数重山”，这种统一节奏，调动劳动情绪的一种民间歌唱形式，内容包含了土家人的人文历史、地理风貌、宗教信仰、生产生活、爱情处世哲学等。作家奔放而质朴的文字诠释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酉水号子的前世今生，记录其生命和情感的轨迹。范诚的文字，在浮华世风和消费文化的时代显得宁静而真挚，这是一份对心灵的回归，对生活的一种感怀，对情感的一种沉淀，对美学的一种敬仰，对自己对人生对情怀的一种发自灵魂的表达。

在作品中跟随范诚的足迹，读者的阅读情感仿佛要和他创作的情感进行一次有力的共鸣。他大步行走在祖国大地上，追寻沈从文的足迹，用双脚和内心丈量湘西的土地。无论是《湘西狩猎的传奇记忆》，还是《凉灯：老鹰落脚的苗寨》《人生小站》等文章，范诚的游历记录本身构成了一次文化之旅。在取材和行文上表现出鲜明的文化意识和理性思考色彩，有着深厚的人文关怀和终极追问的思索。范诚以见微知著的笔法，丈量文化抵达的空间，从凤凰出发，追寻张家界、黄桑、花瑶、浦市的古迹，最终实现大湘西的文化追思。应当说，每到一处，作者都用心考量文化与历史之间契合的限度，再用笔刻绘出自己的理解，融入浓浓乡情。这一过程使散文集《吊脚楼下的湘西》本身带有极强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事实上，作为一位行吟的歌者，范诚也有意将和湘西渊源深厚的历史人物做一次追昔缅怀，民国总理熊希龄、乱世游侠田三怒、晚清名将邓绍良、将军诗人杨岳斌、书画名家张世准……这片集领袖、学者、诗人、书画家于一方的神奇土地，树立了湘西政治、军事、文化的一个又一个标杆。

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市化日益加快，乡村旧貌换新颜，与之相伴的，是文化生活在城市中愈发丰富，而农耕文化在乡村里日渐贫瘠，很多民间工艺、乡土文明渐渐消失在钢筋混凝土的藩篱中。《渐行渐远的农耕记忆》中，作家记录了水车、檑子、水碾、碓、石磨、榨油坊等具有鲜明农耕特色的农具作坊，这些由乡土、乡情、乡愁凝聚的文化力量，是农耕文化民俗风情的根与魂，也是湘西文化传承乡村文脉的恒久期盼。这些“不能忘却的乡村味道”，“乡村的另一道风景”，涂满了乡土灵动的色彩，流露出作者对自然与大地的悲悯，以及对生命情怀更深探索的诉说。

范诚用生命体验呈现给我们湘西山川，河流平原，故乡亲情，为我们奉献上对大地与乡情的一次次驻足与守望。散文集《吊脚楼下的湘西》拓展了湘西文学的版图，彰显着湘西文学生态的完整性与丰富性。真挚的情愫与唯美的语言交相辉映，奇特的山水与淳朴的民俗相映成趣，历史的积淀与时代的变迁相互碰撞。这是他对湘西的一份贡献，对湖南的一份关爱，对时代的一份责任。其思想和智慧的格局和深度，以及它的独立价值让我们看到了作家可以抵达的空间与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