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着雁的翅膀（组诗）

◎山里

山里的天可不是圆的

就那么一线蔚蓝还被山挟持着

月亮挤不进来瞄一眼就走

金雕被挤了出去越飞越高 而云雀是直上云霄

夕阳临别时只给东山头贴了一块红布

山里的水可不是平静的

它们别无选择地在两山之间的最低处马不停蹄

一道坎一道坎的往下跳

摔碎了再汇聚

汇聚了又摔碎

哭哭笑笑地往山外跑

山里的人可不像从前那样安份

他们蠢蠢欲动 迷迷茫茫 跃跃欲试

顺着河水往外奔

他们不知道

出去了就回不了头了

◎邀约

大巴山方圆几千里林子那么深

你来 不会迷路 零星有炊烟

你来 不用带笛子 鸟儿那么多

你来 不用带伞

山脚下竹林边隐藏着我的长满绿苔的瓦屋

你来 我有山木耳 黄花菜 干竹笋 土乌鸦

还有窑藏多年的糯米酒

你来 我们邀山中明月共醉

◎家乡有条河

从千里巴山宏观的角度去看

家乡这条河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两匹大山夹着一条沟

有水就叫河

它在中途被两山包抄过一回 形成一道山门

它别无选择的要做一次飞跃

从高高的崖上跳下

像重锤击打鼓面 发出震耳的水声

在峡窄的两山间久久回荡

祖先就给家乡这条河起名响洞河

又叫响当河

现在山门劈开了

乡村公路从山外硬是一杆子插到河的尽头

该走的人也都走了

不走的是些古董级的人物

这条河走不了

这条河发出的声音千年依旧

出去了的这条河成了回不去的故乡

没出去的河的出口就是远方

◎九月的山

九月 天高云淡

九月的山 空气清爽

野山菊将为山打出第一张金黄的名片

而黄栌正准备用大红描绘山的苍茫庄重

九月的山

敢于用向上的高度表达个性

固执的站立 是为了看得更远

只有鹰知道山的志向

面向东方 遥望大海

脸上刻着比骨头还硬的倔强

因为信仰亘古不变

才撑得起满是星光的天空

攀上化龙山顶

我才有了站在巨人肩膀上俯视四方境界

◎门前那棵树

门前那棵树叫白腊树（又叫大叶女贞）

屹立在通往村外的路口上

祖父说 打他记事起 这棵树就是两人合抱粗

一年四季都是深绿色

青苔爬满主杆 小血藤也缠了上去

老态龙钟 像祖父

记得小时候

戴银项圈的喜鹊和长尾巴的灰喜鹊都在上面搭窝

有时候它们打闹 有时候点头报喜

猫头鹰藏在树洞里

竹鸡子在树下草丛里贴地跑

很多年过去了

祖母在树下等父亲

母亲在树下等我

四弟给我发来的照片 有一张就是母亲站在树下

拄着木棍，身子前倾 一头的沧桑

为什么白腊树常青不衰

它是被祖母感动了 被母亲感动了

它是在陪着慈祥的人慢慢变老

冥冥之中有一种东西是不变的

◎那朵菊花是不是开了

黄土岗上 在妻子的墓地栽了很多柏树

白鹭总是把夕阳留在这片苍翠之上

在拜台的两角我特意栽了菊花

就是盛开时金黄色的那种 我很在乎这份庄重

我的秋天落叶纷飞

落叶纷飞的日子里总是想起你

远走四方 我就特别关注故乡的天气

今年旷日持久的暑旱

同样孤苦的菊花同样历经了生死

是不是已经盛开了

谢谢你在妻子身边执着的守候

梦里梦外

你都靓丽在我的眼底

你的高洁和真诚随清香扑面而来

渗入了我的五脏六腑

一枚菊花

一种品质

一个季节的经典

我读懂了巴山汉水的情怀

读懂了你的灵魂

宁静致远

让我的世界因此静美

◎声音

从居处到办公楼，步行有20分钟的路程

春夏秋冬，我从不坐车

在都市的内河边走，不仅能看清四季轮回

更因为能听到生命之音

斑鸠，是的，是斑鸠在叫：“烧火烤烤”“烧火烤烤”

仔细听，和故乡老屋门前白腊树上的斑鸠一样的叫声

一样的亲切

大自然有无数的鸟用各自不同的叫法表达自己的心声

最好听的是

噪鹃那声音洪亮响应山谷的长调

四声杜鹃在夜间“光棍好苦”“光棍好苦”的悲鸣

四月抢收抢种，鹰鹃就提醒你“背背笼”“背背笼”

麦子要熟了，布谷鸟在苞谷林催你“黄枯”“黄枯”

这些声音只有在乡村才有

在都市能听到

斑鸠单一而卑微的叫声已是最大的安慰

夕阳穿过柳枝把碎金撒在内河上

也是鸣蝉（柳蝉）在为这个城市做最后的唱晚

蝉有十种，就有十种不同的声音

声音最尖锐潦亮的是狼蝉

叫得最动情热烈的是苞谷林里的松寒蝉

鸣蝉体型最大，披着黑甲，声带宽而刺耳

唯一也只听见烦躁的鸣蝉

在声嘶力竭的为这个城市呐喊

许多声音都听不到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如果只剩下一种好听的声音

那么这个世界该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我走的时候

我走的时候

把苞谷 辣椒挂在屋檐下 挑满一缸水

母亲倚门看我们走远

她混浊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背影

父亲赶着牛羊从长杆岭山坡上跑下来

这个一生不嫖不赌不烟不酒又矮又瘦的老头

当他蹲下来的那一刻 他已被他的儿孙抛在了路边

我走得出家门

我走不出父母的视线

我走的时候

时值深秋 山河寂静 泡桐树上的斑鸠“咕咕”地叫过不停

几只白鹭打从收割过的田坝上飞过

坐在山囗的落日

像一块烧红的铁把故乡烙在我的胸囗上

我走得出村囗

我走不出故乡的灵魂

◎家

母亲的乳香和瓦缝里冒出的炊烟 确定我

生我的地方才是家

园区里的红花绿叶 留下我

二十年创业 安身立命的地方才是家

故乡的红日落入东海时 固定我

生命归宿之处才是家

南来北往 大雁在蓝天飞来飞去

走出了村囗的人哪里才是家

◎我长着雁的翅膀

大巴山像父亲的大手

握成拳头竖起来就是神龙架

伸开双手就是崇山峻岭

牵着陕 鄂 川 渝的裙角共舞

依山带水

我出生 生长在父亲的指缝间

被他捏在手心里

金雕就在大巴山上空盘旋

我老想着飞出去…...

现在 我长着雁的翅膀

驮着乡愁 载着春秋

比金雕飞得更远

南 北都是我的栖息地

生命里有大巴山的积雪 长江入海口的落日

刘生，笔名，海纳百川。作品散见于纸刊和微刊，偶有作品获奖或入选诗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