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散页(组诗)
◎苏仙岭
雨消天晴,寻找苏仙。
仙人在云里雾里处。
谁是苏仙?原以为是苏轼。
苏轼以词名世,仍是凡夫俗子。
激扬文字处,仍是高山流水。
苏仙岭不高,海拔只有525米。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登上苏仙岭,古人已逝,今人犹在。
宋代词人秦观遭贬至郴州,
写下《踏莎行·郴州旅舍》,含愤辞世。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观好友苏轼写下“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之跋语。
其后,书法家米芾题书。
秦词、苏跋、米书摹刻于此,遂成“三绝碑”。
呜呼!三绝即为一绝。
举目绿水青山,天地无语。
苏仙无仙,唯有仙人之外的忧愤与寂寞。
问秦观,问苏轼,问米芾,问青天,
谁能解心中天地?
风吹来,风吹去。
树动,根不动。
◎愚溪
眼下就是愚溪,就是柳宗元命名的愚溪。
被贬为永州司马的柳子,
在愚溪生活了整整10年。
唐朝的很多水流走了,
唐朝的很多人流走了,
但柳子留下来了。
有了自己的庙。
愚溪穿过柳子庙与柳子碑廊,
浅浅的,亮亮的。
清幽幽的愚溪见证了《永州八记》。
遥望长安,寄情山水。
多少次,柳子沐浴于愚溪,
将一身才情交给了永州之野。
柳子是永州的一处文脉。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子吟哦之时,
凄凉的心底也有万丈豪情。
一半是溪水,一半是火焰。
柳子只活了47年。
永州之贬是祸,更是福。
也许,
朝堂少了一个位高权重的显要,
文坛多了一位光耀千古的大家。
◎浯溪
还是唐代诗人霸气,霸道。
柳宗元敢将零陵的一条溪命名为“愚溪”。
元结也敢。祁阳的一条溪叫“浯溪”。
“愚”即“余”,“浯”即“吾”,
便是“我之溪”。
诗人行吟之处,诗情如溪水。
浯溪,亦是千古之溪。
元结撰写《大唐中兴颂》,颜真卿书写此文,
镌刻于浯溪崖石。
文奇、字奇、石奇,呼为浯溪“三绝”。
浯溪碑林成为浯溪的绝唱。
浯溪有幸。
祁阳人陶铸《松树的风格》,万口赞颂。
铮铮铁骨,跃然纸上,亦屹立于浯溪之岸。
当元结吟唱着《大唐中兴颂》,
当陶铸挥笔写就《松树的风格》,
浯溪的浪花记录着奔腾的足迹。
或许,浯溪只是一支墨水充盈的毛笔。
或许,浯溪只是一线日夜流淌的情丝。
浯溪,我们的溪水。
浯溪,我们的历史。
顶天立地的是松树,是大写的人。
高官再高,高不过蓝天白云。
百姓甚众,却耕耘万里江山。
◎飞天山
驻足郴州,必定飞天。
一点一点,接近蓝蓝的天。
徐霞客盛赞“无寸土不丽,无一山不奇”,
并雕刻“寸土佳丽”留存至今。
色如渥丹,灿若明霞。
漫步在红色砂砾岩石之上,我的心异常炽热。
火在流动,流动为粗犷的线条。
火在回旋,回旋为深邃的水湾。
火在升腾,升腾为旷世的飞鸟。
为了亿万年的神圣约定,
东江和郴江各携山光水色汇集于斯,
组合成碧水丹崖的神奇景象。
有那么一把巨大的梳子,将石壁梳成瀑布。
凝固,不见声响。
细细端详,这一壁一壁的石瀑,又像骨架粗壮的手指。
谁在攀登?谁又在靠近飞天的顶点?
有那么一把巨大的耙子,挖掘悠长的峡谷。
曲折,幽深,如同一部长篇小说。
千年悬棺,成为无法企及的惊叹号。
飞天!遥远的敦煌,亦有飞天壁画。
梦中飞天。
我飞翔一米,天后退两米。
天,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远……
◎端午潇水
在潇水,在道县,
过端午,我看见满地的艾叶与菖蒲。
艾叶与菖蒲是双胞胎,
为端午而生。
屈子投江,粽子接着投江。
龙舟不满,翘起千年的嘴唇。
小小的汨罗江,一下子就大了。
湘资沅澧,端午时段的江河,
都是汨罗江的支流。
艾叶与菖蒲,
一年割倒一次,无血。
每一次都无血,
每一次都苦涩。
屈子的一缕清香,
苦涩地,飘出来。
潇水边的女子,种稻,
种得比诗歌更金黄。
她们的笑容,比蓝墨水上游的几滴水,
更质朴。
艾叶与菖蒲,
席地而坐,比形形色色的脸谱和面具,
辨识度更高。
陈惠芳,1963年1月生于湖南宁乡。《湖南日报》高级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乡土诗派“三驾马车”之一。1993年参加《诗刊》第11届“青春诗会”,1996年获第12届湖南省青年文学奖。2018年获第28届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已出版诗集《重返家园》《两栖人》《九章先生》《长沙诗歌地图》。
来源:《湘江文艺》
作者:陈惠芳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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