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镌小说《喊魂》图书封面。

疗愈人生最好的呈现

——黄镌小说《喊魂》读后

文/殷君发

写了20多年小说，我养成了读小说的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小说越来越挑剔，偶尔遇上一篇好小说，就会卷不释手，读完再读，常读常新。黄镌5万多字的中篇小说《喊魂》，我是一口气读完的。

之前，零零散散读过黄镌的中短篇小说，给我的印象是，语言极好，美得让人想起晴空中瓦蓝的云朵，山峦中清冽的泉水。而《喊魂》的语言沿袭了黄镌一贯的风格，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听觉冲击、味觉冲击，吸引读者一句句读下去，就像前方有诱人的糖，有深不可测的潭，有曲径通幽的美好遇见。

黄镌用这句话开篇：“其实你望过去，都是山，再望过去，也还是山，并无湖泊池沼。”《喊魂》的故事发生地，叫瑶池。瑶池并无湖泊池沼，是很奇怪的事。写穷苦屠夫很抠门，老婆却很体贴他，“一次吃饭时，杨香云突然停下咀嚼，将口中的一块肉夹出，用水涮涮，又夹到他碗里。”写绝望的秀禾，“这凉凉的雨来得好，她吃了几口冷风，才知道脚麻了，脸湿了，手指不知道抠到哪里，指甲也翻过来了。”凡此种种，在《喊魂》里随处可见。

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语言的艺术，诗歌尤甚。不管是先锋小说，还是现实题材小说，大抵逃不过人物的命运、生活的倾轧、语言的调配——是的，语言是用来调配的。但凡能写小说、会写小说的人，都是非常重视文字的组合。黄镌以诗歌般的语言，一气呵成写出《喊魂》，也吸引人一口气读下去。整个下午，我都沉醉在这种语言的张力之中，被这种“嘎嘣脆”语言描写的活色生香的场景所撕裂、再愈合，循环往复。我一边读一边想象，瑶池镇到底会有哪些故事。我宁愿相信这并不是小说，而是真实的生活。

瑶池镇是中国大地上常见的某一个普通村落。在任意一个地方，都可能发生《喊魂》里的故事。蔡记肉铺屠夫蔡万福不爱读书的儿子蔡照林，16岁时喜欢上了邓家酒铺老板邓千秋的大女儿邓美禾。而邓美禾的“心太大了”，对一辈子窝在山村里并无兴趣，她的志向高远，向往大城市的生活。邓千秋的二女儿邓秀禾在33岁那年，直接跨过“谈恋爱”这个步骤，由父亲做主，嫁给了蔡照林。按道理，这样的故事在农村常见。而不常见的是，蔡照林不会读书，却会经商，只用了几年时间，就成了瑶池镇的有钱人。

蔡照林很享受有钱人的生活。各路人物登门拜访，“他习惯了被人讨好，也有了一点装腔作势。”钱，带给他无穷的乐趣。蔡照林不要再看屠夫老爹的脸色过日子，也有能力为老爹举办让镇上人都羡慕的宏大生日宴。

钱，是个好东西，有时候，也是个坏东西。《喊魂》具有强烈的隐喻意义：在钱面前，一些人往往会丧失自我、鬼迷心窍。16岁的记忆，萦绕在有钱的蔡照林心间，尽管邓美禾是妻姐，他还是没能控制欲望，演绎了一出悲剧，将老爹逼向人生的末路，将妻子也逼向了生活的绝境。正如妻姐美禾逼他离婚时喊的那句话：“都是你逼的，你看看你那丢了魂的样子，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仙境般的瑶池是一个谜，不认爹、不认姐妹、不回瑶池的绝色美人美禾也是一个谜。一个个待解的谜，是小说牵引读者看下去的绳子。

《喊魂》是具有哲学意味的小说。黄镌意味深长地数着瑶池镇上的木匠、漆匠、篾匠、雕匠……末了，她又写道，“倘若别处有九佬十八匠、三百六十行，那瑶池一定还多一行。这多出来的一行不拘是什么，总是理所当然的。有一双手，就能过日子。”从“多一行”层面理解，瑶池镇的人是能吃苦的，为了活下去，为了过极其普通的日子，瑶池镇的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服输”的蛮劲。然而，这种日子却不能是蔡家后代的日子。这种高于现实的理想，以及无法实现理想的苦闷，是蔡万福屠夫心中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埋下了蔡家的悲剧色彩。蔡照林的悲哀，不仅仅是不会读书，还不会控制内心的欲火。邓美禾的悲剧，不仅仅是“心太大”，还没有基本的人伦廉耻。邓秀禾的悲剧，不仅仅是从一而终的思想，还在于唤不回蔡照林的心，却不知道在生活面前变通。说到“变通”这个词，不只是屈服不公正的命运，而是在不公正的命运面前，如何正确面对，如何积极改变自己的处境，而非任由命运摆布，任由一个并不爱你的男人虐心。

在任意一处小山村，都有瑶池镇的影子。从古自今，蔡照林的故事从未真正停止过。在我看来，人的欲望和欲望的毁灭、爱与被爱、生活的坎坷、个人的焦虑与和解，其实是小说永恒的主题。

读一部好小说，看那些熟悉的陌生人身上发生的故事，比对生活本来的样子，我强烈感受到黄镌小说的良苦用心。

很多时候，我们读小说，是在读人心、读世道，读熟悉的、陌生的、欢喜的、悲伤的自己。故事延绵不绝，生活精彩纷呈，小说是疗愈人生最好的呈现。对此，我充满期待，期待黄镌今后的创作道路越走越宽，给读者更多的精彩和精妙。

（原载于《衡阳晚报》）

殷君发，笔名：凯霞君天、安云火，湖南衡南人。系衡阳市作协副主席，湖南省作协会员，毛泽东文学院18期中青年作家研讨班结业。作品散见《湖南文学》《绿洲》《牡丹》《青春阅读》《广州文艺》等报刊，出版小说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爱》。 长篇小说《向癌挣命》荣获第四届全国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优胜奖，入选中国作协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优秀网络文学作品联展；短篇小说《红区》荣获湖南省文联阻击新冠肺炎主题文艺作品创作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