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虹散文集《独角戏》图书封面。

银碗里盛雪

——评乐虹散文集《独角戏》

文/康怀宇

除了书名和作者名是真实的

其余的皆为虚构

乐虹送了一本她新出的书给我，书名叫《独角戏》。

“独角戏”？恁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许茹芸有首极为伤感的歌曲，就叫《独角戏》。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的书，取这么一个名字？

多年前，她出过一本书，叫《蝴蝶对花的猜想》。“蝴蝶对花的猜想”这几个字，有主体对客体的凝视，充满生动活泼的意味，而这“独角戏”未免太……

这样想着，随手翻开书页，看到一行文字：“生活的剧场里，每个人都在独自演出。”

这句话，用来解释书名，倒是贴切。这是她的人生感悟吧？不然她也不会在《后记》里说：“生活的剧场热闹，因演员和观众的双重缺失，偌大的剧场中只上演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每个人都在生活的剧场里独自演出，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用文字编织自己演出的感受。这本《独角戏》，记录的是乐虹在生活剧场独自演出时的切身感受和思想，通过这么一本书，或者说通过这么一出“戏中戏”，可透过她人的爱欲来观自己，以整饬属己的生命经纬。那么，这出戏上演了些什么？演员演得怎么样？我很是好奇……

花了几天时间，看完了这出戏。“乐虹这家伙，真是一个好演员！”还没感叹完，朋友H打来电话，说把《独角戏》看了一遍，想约我找个地方聊聊。

见面是在潇水河边，时逢黄昏，晚霞满天。

“看完《独角戏》，感觉怎么样？”H一见到我，就抛出问题。

“戏嘛，很精彩。你们同为女人，感触会更深吧，我先听你讲讲。”我说。

H找了块草地坐下，然后抬起头望着绚烂的晚霞说道：“这本《独角戏》，写的都是作者自己身边的人、事、物，可以说抓住了现代日常生活中那些常为人所忽视的细微碎片，但情感和思想没有一个固定的着力点，而是在不断地流动，因此生命感受是新鲜的，气韵又是生动的……她的文笔，确实好，娓娓道来中，不时出现哲思，不时充满逸气，而又干脆利落……坦白说，我读时老觉得这书不像是个中年女人写的……”

“她不是在书里说了，与那些沉默稳重的中年人相比，她是个任性的野孩子嘛！野孩子写文章，当然充满野气，不循规蹈矩！”

H想了想，好像觉得在理，点了点头，继续说了起来：“萌萌说：‘一个女人，如果在拥有女人天性的同时，又拥有男人的视野和反省能力，她就注定了承受撕裂肌体的痛苦。’我想乐虹，就拥有这两种不同的禀赋，并承受了随之而来的痛苦，写作之于她，也许是自救。诚如她所言，是‘以身饲虎地反哺文字，在纸面上构建生活’。她的天然气质是诗化的，对日常生活的理解，有一种灵性的把握，且浸润了切身的思想感受。当然，诗性和智性往往是不相容的，她的文字间就常出现诗性和智性的来回摆荡、跳跃，留下了一些缝隙，倒也获致了跌宕的气韵……她说自己是‘一个想做好女人和诗人却不得的人’，毋宁说，她心之所向是成为一个‘生活家’，而《独角戏》真正的落脚点就在其作为普通、有限生命个体的“生活”上。对于男人来说，生命感觉需要各种载体来盛放，否则就会枯萎；但对于女人来说，生命感觉就是纯粹的日常生活本身。因此，《独角戏》通过对一个女人日常琐碎生活瞬间的真实记录，挽留住了极为独特的、活泼泼的生命感觉。”

H大概觉得晚霞很是好看，看了好一阵，才接着又说道：“《独角戏》这本书，多处写到了‘女人’。这个‘女人’，既有她的母亲，也有她所接触到的其他女性。但归根到底，这些‘女人’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感觉投影。在关于‘女人’的描述中，我们看到了她对于母亲的哀切与痛切，对于儿子的深切关爱，对于其他女性的欣赏与同情。尤其是在对母亲和其他女性的理解中，她也在慢慢地理解自己并最终理解了自己，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母爱，其实是一场自我教育。’……对我来说，整本书中，最喜欢《紫天使》这篇。文中有这么一段：‘常来游泳的有一个女人，五十来岁，年轻时是某厂的厂花。身体白皙、丰满，像一部圣经，停驻了无数咏叹的声调和目光，拥有盛大节日般的往昔。她站在河中的浮桥上，紫色的大浴巾裹住身体。一个紫天使。只是，真的天使从不游泳，怕打湿了羽毛的翅，她们只擦拭身体。住在河边的女人一生要蹚过很多河，水的河，人的河，时间的河’。气象气度就非常好，而又曲折有致，其间有细致的个人印象，有个人丰富阅历沉淀下来的深刻悲悯、智慧，真是值得好好体味……”

H说的这些，是我读书时未曾想到过的，我没想到她一下子能说出这么多东西，而这些给了我不少感动与启发。我说：

“乐虹其人其书，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女儿性’，也就是清洁、自在、独断的特性，也由此构成了整本书内在的气质、风格……这本书不仅把女人写得很好，把男人同样也写得很好，比如《味道勾秋晗》《一个人的上梧江》《哲学家》等篇什，写出了人物的风采与味道。这本书还有很多精彩的论断，比如：‘酒不是酒，是情。人不是人，是酒神。个人主义把人当人看待；酒神主义把人当超人；理想主义把人当神。哲学和宗教傲慢，不是把人看成尘屑，就是病人。’‘美人鱼的悲剧在于：用骗子的思维看待爱情，却采取了哲学家的行动。’‘但凡永恒，都得死一次，再活过来，才知价值。有什么比戏更恒久呢？戏里，一次次地死去活来。人生不如戏，死了就死了。爱情也不能。爱情是戏，戏中戏。一场戏若是醒了，不怨不悔，都是上了剧情的当。’……女性写作者通常擅长叙事和抒情，但在《独角戏》中，极为个体化的思式论断占据了很耀眼的位置，分明地展现出作者极为独特的内在心性和气质风格。当然，不排除说她有受到木心先生的影响……”

“总的来说，《独角戏》在成书之前，怕是没有一个先行的写作主题，而不过是作者将一些即时的感受记录了下来，最终整理编撰而成。书分成了五辑，但文章长短不一，短文居多，写作方式也不落常规，呈现出与现代生活相一致的碎片化特征，却没有丧失鲜艳、宽阔的生命感受。这些文章情感克制，叙述止于所止，有一大片‘留白’。乐虹喜欢‘银碗里盛雪’这五个字，用以概括《独角戏》的内在品质，也极为妥当。《独角戏》是银碗，里面的文字就是雪。雪的特点，不唯是净、空灵，更主要当是晶莹。我们也可以说，她的心灵是晶莹的，所以虽到了一定年纪，仍是野孩子。也正因为其心灵是晶莹的，所以她的文字，才有一种清洁、自在、独断的品质。”

这时夜色飘了下来，夜幕上的星丛在不停地闪烁。

H耐心听我说完后，微微一笑。

我没有再讲什么，只是说：“我打算为这本书，写一篇评论，标题已经想好了。”

H忙问：“标题叫什么？”

“银碗里盛雪”。

附：《独角戏》简介

《独角戏》由百花文艺出版社于2022年6月正式出版，全书13万字，共有散文随笔139篇，文字灵动优美，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一些还没爱够的”，记录亲情、爱情、友情的感人瞬间和鼓舞人心的力量；第二部分“回不去的远方”，记录新时代城市和农村发生的巨大的变化，及其对人心灵的冲击和震荡；第三部分“身卑微的事物”，记录自然和社会中的寻常事物，感受并挖掘蕴含其中的哲理；第四部分“被熬老了的时间”，记录对时间、生命、价值等独立的思考，力图还原生活的本来模样。第五部分为“世界另有样子”，知微见著，从哲学的视角展现事物的深层逻辑和本来面目。

乐虹，永州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永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散文集《蝴蝶对花的猜想》《独角戏》。

康怀宇，90后，永州零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