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人家》剧照。孙波辉/摄

山村变化的风俗画卷

——喜看湖南花鼓戏《山那边人家》

文/谢柏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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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看周立波的《山那面人家》，觉得这种生活流的铺陈具备画面感，形象生动又清新隽永；如今在作家的家乡朝圣，回想儿时的文学记忆，观看同名的湖南花鼓戏，从满台欢笑中次第观赏到清溪村的人情物理，犹如展开山乡变化的风俗长卷，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夤夜梦回清溪。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10月15日的文艺工作座谈会讲话中，谈到人民需要文艺，文艺需要人民。作为曾经参加过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资深作家，周立波与赵树理、柳青等作家一样，“深入到农民群众中去，同农民群众打成一片”。他从1955年开始，整整10年扎根家乡，这才创作出富于泥土气息和清新韵味的系列短篇小说和史诗大作《山乡巨变》；这就与其《暴风骤雨》一样，先后成系列地获得了当时最权威的斯大林文学奖项，也具备经典流传的意义。

与西安的话剧《柳青》、秦腔《路遥的世界》南北呼应却又风格迥异，湖南花鼓戏《山那边人家》看起来没有肩负太沉重的道德文章，也无意舒卷特别浓厚的时代风云，更不以悲怆沉重的悲剧意味作为基调，但却在一连串的喜剧包袱中体现出新中国山乡变化中的农民生态，见出他们在欢歌笑语中趋向于精神层面的逐步变化，在扫盲运动中体现出误会与释然的时代趋势，在民俗风情的展示中体现出吾乡吾土吾民的乐天精神，还有与时俱进乃至由凡入圣的博大情怀。

作家周立波在剧中，不仅是记录时代画卷的写作者，更是火热生活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他与乡民们打成一片，化入跳出地见证出乡亲们生活的精彩和生态的美好，当然也同时伴随着凡人的苦恼和柳暗花明的生机。湖南人的乐天精神、花鼓戏的喜剧情调，类似甚至超越《桃花扇》中老赞礼那样评点时代风云、展开历史册卷的作用，在戏中特别自然地融会在一起，毫不违和地勾连于全剧。

《山那边人家》剧照。孙波辉/摄

全剧以周立波主婚送对联、姑娘们集体听壁根开始，以满爹父子关于泡种的不同时机的认定作为包袱，以惟妙惟肖唯美微甜的插秧舞作为展开农家生产的诗意画幅，特别令人心醉。其中桂花赶场时看中了一个漂亮发夹的细节令人感慨：“等到卖猪票子到了手，我就把那粉红色的明晃晃的有花纹的贵得要死的塑料发夹，票子一甩买下来，然后就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大大方方夹在我的头发上……”尽管当年的物质如此贫乏，但是姑娘娃小媳妇爱美的天性和美好的愿景，却是不可磨灭的青春记忆和审美特权。如果把去掉“睁眼瞎”的扫盲运动与打开机械化、合作社的大门，见证新社会发展的历史走向结合起来，此处闹腾得再厉害也不为过，同样具备诗般汹涌澎湃的必然趋势。

该剧的妙处在于，看起来没有与大的时代波澜例如合作社转型等大事件，直接发生特别强的关联度，但却重在写人心向善思齐的变化，乡亲们和睦一致的趋势。桂花家年底给乡亲们分猪肉的场面，体现出大家伙其乐融融、彼此相助的精神面貌的变化。

当然，作为较为别致的一出喜剧大戏，该剧更多地强调生活流的自然河道，讲究诗情画意的民俗氛围，描摹出满爹、桂花等山里百姓也许并不伟岸但却生动的形象，不刻意为之但却特别可信可亲可爱可敬的精神境界。全剧并没有急越惊险的戏剧冲突，但却于自然朴素中见出真情，于扑面而来、山风海雨般的喜剧场面中见出湖南人的乐观天性。如果类似于配种员培养优秀牲猪品种与对桂花家过年分肉的壮举结合起来，如果喜剧场面与人物的铺陈更加贯穿，如果把桂花与伏生结婚和四个大嫂唱曲结合起来，尤其是把作家与乡民们的互动做戏做得更加丝丝入扣，该剧也许会更加连贯。编剧盛和煜与曾少祥都是著名的剧作家，何艺光又是文旅部的杰出导演，相信他们还会将该剧不断打造、蔚为精品。

《山那边人家》剧照。孙波辉/摄

湖南省花鼓戏剧院是贴近民间、喜乐歌舞的优秀剧院之一。从《打铜锣》《补锅》，该院成为家喻户晓的笑工厂生产基地；从《刘海戏金蟾》中“刘海哥你是我的夫罗哇；胡大姐你是我的妻”的唱段开始，总疑心湖南人都带有几分狐精仙气；新时期以来，该院的《老表轶事》就获得过国家艺术节的文华大奖，我也曾为之投过庄严的一票。新时代以来，该院的《桃花烟雨》和《蔡坤山耕田》，在全国范围内都具备较高的品位和大众的口碑。

本剧的主演周回生，是《老表轶事》的主演，其在剧中表演的老到与精致，拿捏得恰到好处。剧团启用张丹等年轻人主演桂花，见出年轻人的青涩朝气。中国戏曲学院花鼓戏班的大学生出现在场上，作为国戏教师之一，我也为他们初出茅庐的勤勉尽职叫好。尤其是名角济济的省花，能够放下身段与益阳市花鼓戏保护传承中心联袂演戏，请当地剧团的陈正春饰演满爹，这也正是当年周立波与乡亲父老们躬耕共济的大情怀。我也祝愿这出以平易见圣洁、因生动显自信、缘好看而有味、因家常里短见出文化自信的好戏，能够攀越更高的艺术平台，从而在花鼓戏层面也能获得经典永流传的跨时代流播价值。

谢柏梁，中国戏曲学院、上海交通大学二级教授，北京市戏曲基地、交大中国文艺评论基地首席专家，中国戏剧文学学会副会长，国际剧评协会中国分会监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