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张家界

抵达张家界

就抵达了一座山的少数民族

天子山是土家族

黄石寨是白族

只有金鞭溪才是汉族

一条溪融合了山，倒影了山

但群峰聚居

他们会摆手舞，仗鼓舞

隔山喊一声心爱的人

她会回你千万首桑植民歌

千万次回首

她在人群中

◎礼物

我没有看到一根不被我模仿的石峰

我没有看到我不被一根根石峰模仿的

我存在的意义

仅仅作为一个参观者

在他的谷底，在他的头顶

一个词成了他的歌颂者

一个词坠入他的溪流

我是他的礼物，我带着我自己，来看他

栖居在山上的人们

活成了隔崖而望的人们心中的神仙

青松也是神仙，落根在石壁上，百年了

也没下过山

我根本就做不了他们，作为礼物

我自己流泪，迎着风

◎金鞭溪的抒情

山间住着妖怪

会有人赤脚淌水

穿着喇叭裤

溪流声像播放录音机一样

磁带有刮痕

我带着一群穿牛仔裤的姑娘前往

野兽们奔走相告

它们活得大方，没有戒律

女友戏言，没有她，是不是就被狐狸精勾走了

人兽共存的时代

要么烹食

要么被惑

都是极其迷恋的行为

哪像此行，我们寄情山水

和动物们相安无事

它本有棍棒

我本有匕刃

◎天门山印象

天门山的山顶上

建有一座寺庙

这是我见过最方便出家的地方

索道从市区直到山顶

哪天红尘看透

便可坐了缆车，上到寺庙去

烧香的人也多

每天面对天门山那个巨大的门

你游完张家界的山

猛然醒来，三千石峰

就是点给苍天的三千炷香

你站在那儿，久了

仿佛自己也被点燃了

白云在你头顶

天空被你燃尽一个洞

◎北正街和解放路

北正街应该要栽满樱桃花

解放路要栽满鸽子花

这样三月，我就可以在北正街看樱桃花

五月又走到解放路，看鸽子花

北正街和解放路相交

我们就站在十字路口

从三月等到五月

再从五月等到三月

我对时间没有要求

就依靠北正街的坡度

从北面滚下来一些

让人泪流满面的花瓣来

有一次，是遇到一场雨，你站在树下

你的身体是世间最好的琴

花也弹你

雨也弹你

◎宝峰湖

爱上她的宁静，水的风情，山的柔骨

泛一叶轻舟，我总是想起两个人

一个骑摩托车行吟的刘年

一个摇摇晃晃行走在人世间的余秀华

到了宝峰湖，就不能写了

想起你

就不能写诗

有人对着岸边的阿妹阿哥喊上两嗓子

“今朝没得空，明朝要砍柴

后天才到你的山上来”

风吹皱湖面

你捧起水，弄碎我的世间

◎过枫香岗

跑了一天，到张家界

你一定要过枫香岗路

枫香岗没有枫树

也没有九月的枫香叶

只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

带着他的女友

闪着车尾灯，在暮色中驶向郊外

没有特别之处

特别就特别在

那是我看到的最大的萤火虫

天门山在身后

你离它越来越远，这一天

你把天门洞跑成了大地的后视镜

◎天子山

我到了天子山，天子山是向王天子的山

这里每一座山都与向王的征战有关

这些在梦里闪着寒武纪之光的山峰

我能想起的就只有一只三叶虫的名字了

我要不要

让一只无脊椎动物想起你，要不要

把一座山的命名权也留给它

时间太久远了，久远到最后一次见到三叶虫

是在亿万年后的一块石头里

它举着它坚硬的躯壳，对抗它那个伟大的时代

溪水跻身在狭小的山谷里

我有见过最温柔的水

也是在它的山脚下，水绕四门

我们沿金鞭溪多走了一会

为了多牵一会儿你的手，像一块化石

多抱一会儿你

山峰有多旧

我就有多想抱你

◎月照白羊古刹

所谓月亮

就是不断用砂纸打磨一面照妖镜

所谓古刹

就是一群人，无数次囚禁一面雕像

所谓佛墙

就是一个人面壁

一个人站在红墙前

练习穿墙术

白羊古刹

是月光普照下的羊圈

羊群退回到它的羊圈

我们退回到我们的王国

和月亮达成某种隐秘协议

美人归我

永定城池归你

月亮替我们找回

世间模样

◎花溪谷

准备裸了身子，去花溪谷野浴

我见不得那么干净的水

都说怕冷，我想大病一场，冬天

赤着身体在原野上奔跑

用雪的苍茫。最近，我爱上柔软的事物了

我想揉进一条伸向远方的溪谷里

远去的马帮声，揉进溪谷

古道揉进去，石板路揉进去

马蹄印揉进去，又覆上新雪

落叶，苔藓，菖蒲

柳絮，百花

流水善流，都是极温柔的事

小北，本名罗舜，土家族，湖南桑植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学会理事，毛泽东文学院第二十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2017年开始写诗，在《诗刊》《芙蓉》《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湘江文艺》《江南诗》《青春》《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期刊上发表有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向小北向北》，诗集《马桑树的故乡》。《诗歌周刊》年度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