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梵高画同题（组诗）

作者丨刘炜

星辰是诗人们逝去的灵魂

——梵高

苦艾酒和杯子（1887）

苦艾酒是透明的

它的绿早已不知所终

或者，也不是不知所终

天空，房子，窗户，室外的空地

到处都是绿的，黄的

还有门框上，猪血与桐油调制的

斑驳，褪色的红

苦艾酒，五月喝最好

醉一次，就会燃烧一次

被美好与激情烧灼

杯子太小，可以直接拿起瓶子

吹喇叭。五月

就得有五月的豪气

要不然，老了

一捆淋透了雨的柴禾

就算是把杯中的苦艾酒

兑换成汽油

也不一定能一点就着

穿过小镇

郊外的小河边

林子里，麦地的皱褶间

都有艾草的身影

它们不需要纪念谁

更不需要歌颂谁

风一吹，尽是绿色的火苗

想往哪边烧就往哪边烧

越烧越旺，享受着这样的燃烧

五月，雄心勃勃

一杯接一杯的苦艾酒

让蹦跳的心又归于安静

一个人喝酒

一个人愿意自斟自饮

在黄昏独自燃烧

如果一株艾草与另一株艾草

学会了划拳，会说些什么

也许什么都可能说

但绝对不可能说，倾泻颜料

让画布熊熊燃烧

要说，也得把酒喝完了再说

醉了，燃烧成灰烬了再说

麦田群鸦（1890）

麦田，大地的胸肌

在风中抖动，群鸦纷飞

所有的雨水，都来自季节的汗腺

五月正在向着八月延伸

像麦浪，推着麦浪

它们越过大海，抵达天边

总会有迷途的人

在麦田眺望

一群蚂蚁穿过马路

运送粮食和战死的兄弟

它们的蚊穴，藏着地球的秘密

它们不屑与人类交谈

也不会对任何一粒麦子

表示感恩与忏悔

活着多么不易

每件事物都在朝着伟大努力

只有蚂蚁恰恰相反

只有群鸦恰恰相反

向着卑微，越走越远

原谅伟大，以及它背后的罪恶

理解蜗牛的慢

理解日子的消弭

天空的不安是蓝色的

也是白色的，和灰色的

如果太阳不说话

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抱怨

麦子会暗下来，变得沉甸

就像金子里的杂质

我们看不见群鸦

从麦田飞走，就像看不见

金子里的杂质

这根本不算什么意外

岁月辽阔

可以忽略天空的不安

也可以忽略麦田的群鸦

一生多么短暂

世界多么寂寥

一个人的心，都要装下

刘炜，江苏盐城人，现为深圳市光明作协副主席。在《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草堂》《青年作家》《雨花》《上海诗人》《葡萄园》等百余家报刊发表诗和散文。出版有诗集《月光下的村庄》、散文集《寻找光明记忆：沿着茅洲河》等。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