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过苔的白菜梗（组诗）

作者丨湖南锈才

静夜思或自画像

我的左右手指

隔段时间就可一根一根掰响

清脆的响，像极了农作物的拔节

源自魔法师一样的母亲

我额头的一小片白发，若勤劳农夫

一块惹眼的科学试验田

在阳光下反着光

遗传自母亲

我时常

低低的咳，来自父亲的遗传

就像季节到了，膀子村口

准时刮起的寒露风

我略微对不起观众朋友的脸

是谁也拿不走，谁来也不好使

来自父母的出厂证明

而我决不含糊，决不苟且

决绝的底线、勇气，与怒发冲冠

更像骨子里流淌的湘人基因

倒叙

夜深处

我在看关于宇宙和星球的科普文

就像一条钻进虫洞的虫子

如果真有虫洞，时间

应该可以倒流

那么，那个被吹吹打打抬上山的老人

应该可以走下山来

她在山下割茅草，晒柴禾

做豆腐卖，节衣缩食供我们读书

某段时间我受了惊吓，她在傍晚时分

出去倒饭，口中念念有词

整个膀子村传来她的喊魂

“良伢子，你快回来！”

更早时候，皓齿明眸的谭梅英小姐姐

从甜线岭，被人八抬大桥

抬进大堂屋，见到我爹那个帅小伙

羞涩地一笑

建华后院的梨

甜津津，脆生生，爽口

我是去建华家做客时

偶然吃到的

这一吃，竟记住了他家后院

还有他妹那双深井似的眼睛

从此，心里如猫抓

某一个饥肠辘辘的夜里

无计可施的我，竟想到了建华家的梨

怂恿一帮坏小子，溜进夜幕

梨没摘到，大胖掉进建华家的荆棘丛

被他家保镖似的大黄狗给揪住了

好在大胖誓死没有出卖我

可至今，我不敢直视那口井

抽过苔的白菜梗

抽过苔的白菜梗

一堆堆

被扔在禾塘坪的墙砖上

任由风吹，雨淋，晒太阳

无人在意

不由想起它们刚出苔时，那个鲜嫩

那时主人多欢喜呵，轻轻哼着歌

掰下几根，做青菜吃，或者

剥掉嫩皮，炒腊肉，加辣椒

加几颗

星星状的味精

吃起来美滋滋

抽过苔的白菜梗，其实

和年纪很大

还无人问津的人

是一样的

我也是一棵早抽了苔的白菜梗

被扔在尘世的禾塘坪，落满灰尘。

赏赐

经常失眠的人

其实没必要翻来覆去，夜夜数羊

可以披衣下床

来到院子

一棵树那样站立

在黑暗中

站久点，你就会一点点感受到明亮

黑暗，正一点点地在后撤

头顶，一池的星星

如小鱼儿乖巧、挑逗地朝你抛媚眼

夜晚失眠，得一池星光的人

为他们祈福吧

是小时，兄弟姐妹之间拌嘴

受了委屈的孩子，偷偷得到妈妈

香香的

赏赐

湖南锈才，本名曾昶，湖南邵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于《诗刊》《北京文学》《星星》《扬子江》《草堂》等刊，曾获《北京文学》年度作品奖。出版诗集《月光，穷人的利息》、散文集《寂寞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