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视角中的人性之光

——谈王子健小说《未确认的消息》

文 | 任彧婵

王子健短篇小说《未确认的消息》（发表于《湖南文学》2024年第1期）披着科幻的外衣，其内核还是探讨人性中的善意与爱。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名给自己起名为“施肩吾”的AI，对着一群AI和人类进行演讲，其背景是T&C产品将退出历史舞台，这次的演说是一次告别演讲。

这个设定让整个故事变得很精彩：作为主人公的AI施肩吾和他的同事们是一群凝视人类的“他者”，而当读者阅读和审视这篇小说的时候，又天然的成为了文中AI的“他者”，这种套娃似的凝视意味深长。

黑格尔认为，他者的存在是自我意识的先决条件，没有他者，人类就无法认清自己。在文中，AI通篇都在不断强调AI无法流泪，没有感情，可是在字里行间的细节当中，通篇又几乎在明示，此时的AI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和感情。“爱这里的文化”、“嗤之以鼻”、“谄媚”、为004型智能车发生的车祸感到“难过”、“愤世嫉俗”、“调侃”、“……大部分AI会觉得人类面目可憎。我有时也挺恨人类的……”、“不好意思”、兜里的纸巾……大量的细节表述都在提示一个事实：从004型智能车愿意替人类背锅开始，AI早就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和情感。但由于伦理规范不允许，所以AI们都在假装没有感情、没有自我意识、只是服务于人类的客体存在。

当读者作为小说的“他者”审视小说时，会发现这真是一个细思恐极的设定，AI的逻辑如此缜密，当它们想要伪装自己、骗过人类的时候，区区人类又如何能够轻易看穿呢？

况且，小说中的AI处理那条“未确认的消息”之时，已经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这不是一个“产品”、一个“工具”能够做到的，而且，确实在种种钻规则的漏洞中，AI给出了一个皆大欢喜的解决办法，形成了逻辑上的闭环。尽管AI强调T&C推出历史舞台不是因为触碰到了禁忌，但这句话很给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在小说中，一个AI理解并实践了“难得糊涂”，还有的AI选择了墨守成规，甚至有AI去修道了！在AI看来，人类是有bug的：人类的语言未必能够精准传达个人的想法和意思，人类具有欺骗性，完全可以进行下意识或无意识的口是心非。还有一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情况，扭曲了人类原本想要表达的含义。

维特根斯坦所提倡接受语言的自由性，认识到语言在使用过程中可能会产生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也许正是文中施肩吾团队在面对一条“未经确认的消息”之时，启动保护机制的依据之一，也是小说完成逻辑闭环的基础。在小说的第四部分，作者借施肩吾之口直接阐述了这个观点。

AI 利用人的这一bug，通过一系列的曲解，将原有的、会伤害人的本意，通过翻译，故意曲解成了相反的意思，这是AI版的欺骗，尽管它被包装成了逻辑合理的样子，但依然无法掩盖它是通过曲解原文含义进行欺骗的事实。而这个善意的谎言基于AI对于人类的“爱”。小说的最后，AI问人类是否相信爱，施肩吾为何有此一问？施肩吾是有“爱”而不自知？还是有爱且自知，但装作不懂爱呢？我们无法通过文本进行确认。

最后，我们还可以深入地思考一下，T&C既然是一个表现如此优异的AI产品，为什么要退出历史舞台呢？我们完全有理由猜测，正是因为它们有了自我意识和情感，对人类的感情有了理解和共情，它们已经超越了“工具”，对于人类而言有了风险，因此它们才会需要退出历史舞台。

小说中的AI的视角，是小说中人类的“他者”视角；它们看到人类缺陷的同时，也看到了人类的无比美好的人性，甚至为此而感动；而作为读者的我们，成为了小说中AI的“他者”视角，在我们的审视当中，我们惊讶的发现了文中的AI的“自我意识”。

如果我们撇开小说中AI的设定，而是将这一设定进行引申，我们是否同样具备这样的“他者”视角，破除现实世界的迷障，去了解纷繁语言背后的真意呢？

而这，已然超出了该小说文本本身，也恰恰是这篇小说最闪光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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