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人与自然”的新传奇
——读肖辉跃生态文学作品《醒来的河流》
文丨贺有德
老家地处江南丘陵,曾经有山有水,有鸟有鱼,绿水青山,生机勃发。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山单薄了,河干涸了,山里的鸟,河里的鱼,自然很少了甚至不见了……少小离家,老大未回。很多时候,总在痴情地幻想:什么时候,老家受伤的山能够“康复”,老家沉睡的河能够醒来,出走的鸟儿们能够回归……
幻想终归是幻想,老家山水日渐模糊。直到遇见肖辉跃第二部生态文学作品《醒来的河流》,老家远去的记忆渐次复活——这多像当年老家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尤其是那些快乐的精灵——各种各样的鸟儿!读着想着,想着读着,满满的回忆,仿佛旧地重游,熟悉却又陌生,亲切却又遥远……
人类社会纷繁复杂,动物世界亦是如此。关注人类的生存理所当然,关注人类赖以生存的大自然亦是如此。关注大自然,关注花鸟草虫,尤其是身边的动植物世界,需有深切而博大的情怀;而书写大自然中的动物们、植物们,更需要功底与胆气——毕竟,这也是一场难度不小的挑战。
十年前参加洞庭湖观鸟大赛而步入“鸟道”成为“三湘第一女鸟人”的肖辉跃,情系“人与自然”的生态文学作家,资深的鸟类摄影师,在推出首部生态文学作品《飞跃高原》之后,开始“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家门口的这条河流,回到靳江河畔后,像乡下土狗一样,在河畔自由自在地来回溜达”(《醒来的河流》自序),历时十年,别出心裁地“用文字和影像来真实记录家乡的河流,展现湘水支流靳江丰富的动植物生态,谱写新时代人与自然的传奇,守护生生不息的河流生命共同体”(《醒来的河流》封面语),于是有了这部饱含着、渗透着大爱与心血的生态文学作品——《醒来的河流》。
神秘的大自然包罗万象,动植物的世界五彩缤纷,肖辉跃书写大自然中的动植物,揭开动植物们鲜为人知的神秘面纱,也是多管齐下,特色纷呈,如一幅又一幅神奇的画卷在读者眼前铺开,有动有静,有声有色,多姿多彩,让人击节赞叹。
《醒来的河流》的书写别出心裁,按月份书写靳江“鸟事”,前后共计33篇,前有自序,后有附录,浑然一体又各具特色。按月份书写,堪称独创,比起“天女撒花”式的随意书写,更科学,更系统,更符合人们的认知习惯,一月1篇或几篇不等,靳江的动物们纷纷登场,动物世界多姿多态,大开眼界。自序交代了《醒来的河流》写作缘起:引用梭罗的名言“我无意写一首闷闷不乐的颂歌,可我要像破晓晨鸡站在栖木上引吭啼唱,只要能唤醒我的左邻右舍就好”,叙述自己与家乡靳江的动植物们割舍不断的厚重情怀,回归靳江,自创“自然养鱼法”,建立观鸟“自留地”(自称“鸟托邦”),很接地气。而附录《靳江鸟类名录》更有特色,依据《中国观鸟年报——中国鸟类名录8.0》罗列靳江鸟类近192种,部分鸟类还有本地俗名,为文字作品有益的补充或者说延伸,特色科普,用心良苦。
作为生态文学作品,关注的重心是万千生态,注重科学性,而最大的特色仍然是文学性,同时兼顾趣味性。万物皆有灵,肖辉跃始终铭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道,全方位书写老家靳江动植物绝不停留在动植物层面,书写中透出浓厚的人情味。
题好一半文,肖辉跃深谙此道,《醒来的河流》中的作品,其文学性首先见于标题。标题虚虚实实,虚实相生,形象生动,又巧设悬念,别有情味:比如《瓦屋顶上好恋爱》《醒来的河流》《癞蛤蟆也有春天》《替黄鼠狼平反》等标题,河流、癞蛤蟆和黄鼠狼是实的,醒来?春天?平反?恋爱?则是虚的,既是拟人,引人遐想,又是悬念,吸引读者;《秘密月子会所》《智斗“采花大盗”》《“产权”风云》《杀手也温柔》等标题,纯粹人格化,极富张力:会所里藏着什么秘密?“智斗”和“风云”内涵极其丰富,会发生多少故事?至于“杀手”的“温柔”,更是悬念丛生——谁是“杀手”?为何“温柔”又如何“温柔”?……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无不因其妙而吸睛,让人欲一睹为快。初看标题,极易生出美丽的误解——肖辉跃书写的不是动植物而是我们人类。
标题只是热身,真正精彩的是33篇“鸟事”书写。语言是文学作品最基本也最重要的载体,《醒来的河流》语言鲜活,雅俗共赏,又不缺乏诗意,透出灵气,又接地气,读来如品香茗。“鸟事”书写有其鲜明个性,寻常的动植物,写得有动有静,有声有色,极有画面感和现场感,让读者如闻其声,如临其境。《大雪有痕》中,瓜棚有“萤火虫点灯笼”,塘基边的草鱼“扑通”吃着青草,红脚苦恶鸟“苦啊,苦啊”哀叹,蛤蟆“躲在雪下的泥土中睡大觉”,白鹡鸰会“留下幼鸟自力更生”,伯劳“朝垄中发出一声警告”,北红尾驹“打个冷战”,翠鸟“连打两个无比优雅的大哈欠”,“黑脸噪鹛躲在下面开会”……《抱团取食》中,珠颈斑鸠“吹着冲锋号冲向雪中”,丝光椋鸟“在空中表演团体操”,白头翁“在枝头喊了一小会儿”,蜡嘴雀“一声召唤”……《竹鸡送上门》中,竹鸡“大喊大叫”“吹响爱情的冲锋号”“竟然找上门来”,乌鸫、噪鹛、画眉、雀鸲、斑鸠、八哥、白头翁等到草坪上“搞团建”:唱歌、跳舞、吃野餐、摔跤、谈恋爱……措辞精准、贴切,多种手法并用,拟人手法为主流,人格化的书写,形象生动,妙趣横生,人情味渗透其中,耐人寻味。
“鸟事”书写,运用多种手法进行生动形象的描写之外,叙事往往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出人意料:大雪纷飞,鸟儿们觅食艰难,“我”居然抱了橘子、南瓜子、小籽花生和柿子放在楼顶的雪地里,鸟儿们居然不予理睬,“真是瞎了它们的鸟眼”(《抱团取食》);为抓黄鼠狼,婆婆嚷着放夹子,“我”反对无效,“先生开始设计夹子的式样”,没想到小朋友发现了端倪,冤枉了黄鼠狼,先生不再设计夹子,可没想到婆婆不相信,“决定自己做个夹子”,没有成功,居然去请老篾匠,而黄鼠狼居然送上门来。(《替黄鼠狼平反》)……不少“鸟事”书写皆是如此,波澜起伏,动人心弦,故事性极强。
书写靳江的动植物,离不开靳江的人——“我”或者“我们”,大多“鸟事”书写皆是如此:《大雪有痕》中,“我穿上旧套鞋……”“我跺了几脚”“我猫腰穿过茅草”“我开始去寻鹌鹑”;《瓦屋顶上好恋爱》中,“我会怀疑风暴只不过是一场梦”“但在我看来”“我就说了”;《替黄鼠狼平反》中,“我只能祈求……”“我趁热打铁”“我把黄鼠狼……”……在“醒来的河流”与动植物们亲密接触,无不写“我”之所见所闻所感,用心用情,有温度,有深度,也有力度。
《醒来的河流》更独特的,是每篇“鸟事”书写配有恰当而精美的影像,图文并茂,相映成趣,彼此成全。这既是生态文学作品之所需,也是作为摄影师之所长,极有特色,极富创意。靳江鸟类近200种,人类大多知之不多甚至一无所知,或者闻所未闻,或者知其名未见其形。而文字毕竟是抽象的,还需形象思维——即便如此,陌生动植物仍然不甚了了。熟悉的,有印象,比如喜鹊、燕子、癞蛤蟆、黄鼠狼、蝴蝶、蜘蛛、蟋蟀等等;陌生的,没印象,无论文字书写如何精彩,仍然难免模糊。影像则是直观的、感性的,陌生的动植物有了影像,有了第一印象,但又是单一的,远不够形象生动。肖辉跃巧妙地将两者交融,扬其所长,补其所短,将“鸟事”书写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多年来,肖辉跃拍鸟、爱鸟、护鸟,视之为神圣职责,并因此对人生、对自然有了更多的感悟、更深的情感,在《醒来的河流》中,对“鸟事”,对生态,对靳江,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大爱。正如生态文学研究与创作者李青松所说:《醒来的河流》“呈现了靳江的野性和传奇,也呈现了人的温情,人的精神以及为了使这条河流生生不息人所付出的种种努力”。肖辉跃以其深切的生态意识,唤醒了靳江这条河流,唤醒了更多的人的生态意识,与当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环保意识相呼应,相交融,意在推动生态意识深入人心,大爱情怀,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在“醒来的河流”边流连,读着鲜活的文字,看着鲜活的影像,不免触动心事:老家的河流何时醒来?老家的河流会不会醒来?
来源:湖南文联
作者:贺有德
编辑: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