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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论坛丨雍寒清:复调狂欢与文学治疗

来源:《文艺论坛》 作者:雍寒清 编辑:施文 2023-01-16 09: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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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调狂欢与文学治疗

——评舒文治短篇小说《来神腔》

文/雍寒清

摘 要:舒文治的短篇小说《来神腔》将视野投向社会敏感的信访问题。小说立足人民美学的文学立场,以对话与回忆交错演进的复调叙事,讲述了信访“钉子户”杨来神上访十二年与清都县信访局副局长姜明白“斗智斗勇”的故事。小说为杨来神破除话语困境、获得心灵疏导开出狂欢药方的同时,表达了对社会底层人民的关切与社会问题的思考。舒文治的创作是其多年厚积薄发的结果,更是汨罗作家群冲出“基层写作”、繁荣湖南文坛的见证。

关键词:《来神腔》;复调诗学;狂欢治疗;人民美学

余光中曾说“蓝墨水的上游是汨罗江”,汨罗江是屈原生命旅程的终点,屈原的纵身一跃使汨罗江与文学结下了千年不解之缘。放眼当代,在这片充满文学意蕴的土地上,依然活跃着一群追逐文学梦的笔耕者。“汨罗六蛟龙”之一的舒文治,便是这样一位爱文学、爱家乡的优秀作家。公职人员的身份非但没有束缚舒文治的文学创作灵感,反而使他具有一般作家所不具备的创作视野与悲悯情怀。舒文治发表于《湘江文艺》2020年第5期的短篇小说《来神腔》,喜获《湘江文艺》首届双年(2019—2020年度)优秀作品奖及第二届湖南文学艺术奖毛泽东文学奖。小说以温情的笔调、复调的叙事,生动刻画了杨来神与姜明白两个人物形象,在人民美学视域下深刻反映了基层信访者为打破话语困境所作的努力。舒文治的创作是他多年厚积薄发的结果,更是汨罗作家群冲出“基层写作”、繁荣湖南文坛的见证。

《来神腔》将视野投向了长期备受社会关注的信访问题,选取被大众视为敏感的题材,以充满艺术张力的复调叙事讲述了信访“钉子户”杨来神上访十二年间与清都县信访局副局长姜明白“斗智斗勇”的故事。作者站在人民美学的文学立场,通过替杨来神破除话语困境、获得心灵疏导开出民间狂欢的药方,表达对社会底层人民的关切,展现出一位作家的人文关怀与责任担当。

一、复调叙事:对话与回忆的交错演进

“复调”最初是音乐术语,指欧洲18世纪以前广泛运用的一种没有主旋律和伴声之分,所有声音都按自己的声部进行,相互层叠的音乐体裁。巴赫金首次将其引入文学领域,以之概括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的艺术特色,他提出:“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互不相融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这确实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的基本特点。在他的作品里,不是众多性格和命运构成的一个统一的客观世界,在作者统一的意识支配下层层展开;这里恰是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他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某个统一的事件之中,而互相间不发生融合。”{1}复调叙事具有平等、对话、多声部性与互不相融等特征,运用在长篇小说中更有利于写出不同人物跌宕起伏的命运。短篇小说因其篇幅限制,很难写出一个人物一生的命运,只能选取事关人物命运的事件横截面进行讲述,较少采用复调叙事,这样便造成了观察视角单一的局限。

舒文治的短篇小说《来神腔》匠心独运,采取复调叙事,以人物对话的声音复调与个体回忆的时空复调交错演进,极大增强了短篇小说的叙事张力,不但使读者对两位信访当事人的观察视角更加多元,而且使杨来神与姜明白的人物形象更加真实鲜活。

人物对话的声音复调是《来神腔》复调叙事的一个方面。对话是人物思维的表现形式,是小说叙事与人物塑造的重要途径。《来神腔》中人物的复调对话极具特色。杨来神是一位上访十二年的“钉子户”,姜明白是县信访局副局长,这样的身份注定两人有着频繁的交集,站在传统信访视角审视,杨来神就是给姜明白“找麻烦”的。小说开篇二人的第一次对话,就让读者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来神,说了我已不是姜局长,只是姜明白,一个退休老头。”

“老姜,你又给我耍滑头,你年庚八字我晓得,退休政策我也晓得,你五十三刚满,五十四才进,何解革命意志咯样衰退?我比你整整大一轮,你莫想哄我,丢下我杨某人不管。”

“来神,你打电话去问贵乡吴书记、信访局郑局长,我要是蒙哄你,我一个姜字倒写起。”

“那你不就变成了一只母肥羊啊?哈哈。”

“你才是一只瞪羚羊,眼睛挂灯笼,一触即跳。”想起手机那端那张蛮有特色的脸,被窝里,我忍不住想笑。

“姜局长,你莫扯烂一塘荷叶,言归正传,我初一打电话挨一挨二给领导拜年,初二我不来,初三初四不来,初五初六也不来,初七上班,我准时来九楼,信访局就不来麻烦,你们莫怪我礼数不周。到时候,不要大贝勒找不到,二贝勒找不到,三贝勒逗起我楼上楼下四到处跑。”

“来神,你想来谁也拦不住,我到时候就不恭候大驾,你也莫怪我礼数不周。”

“老姜同志,讲了半天,你还是冇转变思想,端正态度,你再听我讲……”{2}

大年初一早上,姜明白在睡梦中被杨来神的祝福电话吵醒。任谁梦中被电话惊醒都会十分不悦,况且此时的姜明白已经退休,可他却耐心听完了杨来神近10分钟的拜年祝福。大年初一电话拜年的杨来神也十分奇怪。按常理,倘若上访十几年都没能解决问题,上访者与办事人员的关系必然十分紧张,而杨来神不但清早电话拜年送上一连串祝福大全似的祝福语,连自己将再次去信访局都只是最后戏谑式地道出。姜明白一心想告诉杨来神自己已经退休,杨来神却自顾自地插科打诨送上祝福。两人的对话没有丝毫紧张气氛,更像是寻常朋友间的玩笑。

杨来神并非他的本名,他本名杨功德。杨来神是宋朝时一位在洞庭湖畔杀富济贫、一呼百应的义军领袖。杨功德常年拜访信访局九楼,为自己早已办结的小事演讲。但他既不往上跑又不闹事,遇到其他上访户时,还帮工作人员做起了工作,政策法律、人情世故,赋比兴张嘴就来。因他能说会道的口才,姜明白便给他起了“杨来神”的绰号。小说开篇拜年的复调对话就将电话那头口齿伶俐的杨来神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引出了信访事件的核心人物,使读者的目光从退休的姜明白身上转向了杨来神,进而引出他的信访故事。

个体回忆的时空复调是《来神腔》复调叙事的另一方面。去情节化是复调叙事的重要特征,《来神腔》对杨来神信访经历的讲述不是以时间为序,而是以姜明白的回忆为描写对象,在他的回忆中完成杨来神故事的讲述。

结束杨来神的拜年电话,睡意全无的姜明白开始回忆与杨来神交往的旧事:在姜明白与杨来神的历次通话中,最长记录是1小时38分55秒。杨来神学着广播里袁阔海说《三国》的口吻,从脑壳受伤说起,历数致伤者的罪状,直至手机没电。姜明白研究过杨来神的案卷,杨来神当年本是民事纠纷,因对方是乡里站所人员,杨来神脑壳被打伤后认为这就是政府的事。通情达理的杨来神变成一根筋,找书记信访上了瘾。前后四任书记批示,他仍不依不饶,拉着领导当他演讲的听众。杨来神演讲的内容忽而联合国,忽而清都县,忽而云霄揽月,忽而下洋捉鳖,最后都落在自己的脑壳上。杨来神就这样在书记的门外演讲,从不管里面有人没人,甚至连门铃都不曾按响。

往事随着姜明白记忆中杨来神的滔滔之说层层涌现:与杨来神熟悉后,姜明白常去他家吃饭。酒过三巡后,借着酒意,姜明白发出了疑问:“大家都说你是装疯卖傻,我们打交道十几年,我也不晓得你是不是装疯卖傻,庞书记也就认为你是装疯卖傻,他一个书记整天忙得屁股冒绿烟,哪有闲功夫听你东扯葫芦西扯瓢,你又何苦隔三岔五往九楼跑,吃人家的闭门羹,被大家当猴把戏看?”杨来神回答:“不给我治好脑壳,谁也莫想脱皮;我杨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歪,一不犯法,二不偷抢,三不乱来,身稳嘴稳手稳,到处讨安身,好话说在前,讲理不讲打……”姜明白看过杨来神送来的报告单,医生的诊断结论简明扼要:“颈椎病”?医生都对自己的诊断结果打着问号,姜明白更是困惑不已:杨来神莫名其妙头痛究竟是什么病?

随着姜明白的回忆,杨来神的形象在读者面前逐渐清晰起来。杨来神并非真的受到了不公平对待,频繁造访信访局也并不真为上访,只为寻求听众一吐胸中不平之气。他常借脑壳痛在九楼书记门口做演讲,控诉信访无用,治不好自己的病,却并不继续向上反映,碰到他人上访时还会热心帮忙。在信访局,杨来神与姜明白为着多年信访的事情互相讥讽;得知姜明白真的退休后,杨来神却约着朋友带着自己喂了两年、过年都不舍得炖汤的鸡,看望退休的姜明白。杨来神能说会道、善良纯朴又十分执拗的形象立时跃然纸上。

舒文治运用人物对话的声音复调与个体回忆的时空复调相结合的复调叙事结构,讲述了老信访人杨来神的上访故事,塑造出个性鲜明的杨来神、姜明白等人物形象,使小说内容更为丰富、更具可读性。

二、民间狂欢:干群之间的精神治疗

杨来神的上访看似荒诞,若将其置于民间文化的背景中,则会读出其中蕴含的民间狂欢意味。巴赫金认为狂欢化具有取消等级制、插科打诨、俯就与粗鄙四个范畴,这四大范畴使人们与世界变得更亲近,从而渗入了几千年来的文学发展中{3}。杨来神的上访便充满着狂欢化色彩。杨来神作为一个普通农民,如果不是他年复一年、持之以恒地上访,绝对不会与坐在信访局的副局长姜明白有任何交集。在杨来神多年来狂欢式的演讲中,姜明白成为他的固定听众,两人还有了更为深入的交往。杨来神与姜明白的亲密接触决定了他们对话时的坦率与随性。回溯小说中两人的对话,无不充满着插科打诨的戏谑。从退休前的“姜局长”到退休后的“老姜”,杨来神对姜明白的称呼变了,但他嬉笑怒骂的“来神腔调”并未发生丝毫变化。在杨来神眼中,姜明白是自己的朋友,并非高高在上的机关领导。姜明白在与杨来神的交往中,从未端过自己副局长的架子。最初姜明白对上访的杨来神还怀有戒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这个“钉子户”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因着自己的工作职责,姜明白不仅成了杨来神九楼演讲的固定听众,而且成为杨来神随时随地在电话中直抒胸臆的唯一对象。小说行文并不避讳方言的粗言鄙语,无论是杨来神的演讲,还是姜明白酒后的劝告,都呈现出真实的生活气息,与人物身份相称。

杨来神狂欢式的演讲,是他破除话语困境的一种方式。话语权是个人彰显自我的途径,也是话语者获得社会地位、维护社会利益的保证。对杨来神而言,话语权是他作为公民的权利。在上访活动中,杨来神是处于边缘地位的社会弱势群体中的一员,他之所以要上访,是因为他认定打人者是乡里站所人员,他们不听自己讲道理就蛮横地打伤自己,潜意识里杨来神认为自己不仅脑壳被打伤,更重要的是话语权被剥夺,而简单的物质补偿并不能弥补自己话语权被剥夺的损失。对具有思考能力的个体而言,话语权的缺失比身体的伤痛更为重要,杨来神锲而不舍地上访,本质上只为维护自己的话语权,寻找能够倾听自己说话的听众。对于信访部门而言,杨来神说什么已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上访这一特殊方式作为寻求听众的途径。杨来神通过这种近乎极端的方式,使自己成为令信访局头疼却又不得不接待的对象,某种程度上正是社会底层群体话语权缺失的缩影。

杨来神其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虽言语略显刻薄,却心怀善念。十二年前杨来神脑壳受伤事件,是夜间同村张某找李某办防疫证,便约他陪同前往。月黑风高夜,杨来神大可拒绝,但热心肠的他却一口答应。面对李某的埋怨,杨来神忍不住替朋友说话,不料在争执中受伤。姜明白最爱杨来神的拿手好菜“三英战吕布”,是曾当过机关大厨的秦叫化所传授。1970年杨来神在火车站货场当搬运工,一次遇上了夜间来偷米的梁上君子,其中一个重伤倒在草丛中,杨来神起了恻隐之心,不仅将他送到医院治疗,还杀了自家的鸡为他补身体。秦叫化醒来后,感动之余便传给了他许多秘方……熟悉杨来神的人都明白,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原本仗义陪朋友办事,却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事后仅得到简单的医疗补偿。在杨来神看来,他的热心并未得到政府工作人员的肯定,他们的补偿只是程序化地例行公事。杨来神的上访不是为了索要更多经济补偿,而是渴望有人能够耐心听完他的故事,并得到他人肯定。

姜明白仔细研究了杨来神的资料,起初与旁人一样,认为他有些无理取闹。随着与杨来神交往的深入,姜明白似乎明白了杨来神不为人知的隐痛。杨来神脑壳并没有什么病,电话中所言“慢挂,姜局长,你一和我讲话,我脑壳就痛轻了”,只因他渴望能够有听众倾听他的狂欢式宣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4}姜明白理解了杨来神破除话语困境的行为,也明白了聆听是医治杨来神脑壳的良药。于是他决定:“让他汩汩滔滔说吧,那会是开闸泄洪,锅炉释压,相当于一次次微地震发生,地下能量释放出来了,一种暂时性微妙平衡得以实现,大家都还在各自轨道上运行。”一段稳定的关系,不仅需要聆听,更需要体谅与分担。杨来神与姜明白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即使杨来神依旧定期造访信访局,他也是言之有度、行之有规。

舒文治精心讲述杨来神的故事,为他安排姜明白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听众,其用意不仅在于治疗杨来神一个人的脑壳痛,他想要做的是通过文学达到对整个社会思想风气的治愈。“人作为有机生命物中最复杂精微的一种,如果文学活动对于人的生命-精神的生存生态来说不可或缺,那么承担起包括治病和救灾在内的文化整合与治疗功能,也就是文学活动最初的特质所在。”{5}范仲淹曾言“不为良相,宁为良医”,自古良相治世,良医救人。舒文治充分认识并发挥了文学的治疗作用。《来神腔》的讲述将文学的治疗作用放置在个人层面,并努力向群体层面扩散。杨来神用狂欢式演讲来化解自己的苦闷,得到治愈的除了杨来神,还有无数在生活中处于话语困境的底层民众;获得启发的除了姜明白,还有更多服务人民的基层干部。舒文治讲述杨来神的故事时,无形中自发成为个体精神治疗的参与者。

民间狂欢以其自由平等性成为人们表达向往理想生活的宣泄通道,使人们得以从森严的等级制度中暂时解脱,在狂欢戏谑中寄寓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舒文治为杨来神的脑壳痛开出了狂欢治疗的药方,在姜明白的倾听配合下,效果良好。这一剂文学良药既是作者期望基层机构广开言路、畅所欲言的精神寄托,又是对人民幸福、国泰民安的期许。

三、人民美学:世俗与人性的文学立场

活跃在当代文坛的文学湘军大都具有一个共同特质:关注当下,关注民生,将人民生活作为文学书写的重要方面。“汨罗六蛟龙”之一的舒文治也不例外。一部优秀小说,作者一定会将自己摆进去。舒文治将目光投向了现实主义题材小说纷纷规避的敏感人群——信访者。他们是底层人民的一员,更长期处于话语缺失的困境。《来神腔》的讲述,就是作者立足人民美学的文学立场,塑造出的一面反映基层信访生态的镜子。

以生活为原型的世俗精神是《来神腔》人民美学维度的一大特征。古往今来成功的文学经验充分说明,最震撼人心的作品,并不是那种看似雍容华丽的作品,也不是那种曲意逢迎的作品,更不是那种高高在上脱离生活的虚无缥缈之作。舒文治怀着赤子之心,用心审视世俗生活,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完成与生活的写作契约。《来神腔》将社会长期存在的信访问题艺术化展现在读者眼前。更难能可贵的是,针对信访群众的言说困境,舒文治在《来神腔》中开出了药方。在舒文治看来,信访难题并非无解,他认为希望就在于那些为人民服务者心态的转变。文学观照现实,不仅在于照见生活中存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文学层面能否给予解决问题的精神引导,《来神腔》的创作就是一次以文学观照现实的成功实践。面对杨来神的信访困扰,姜明白耐心倾听的责任与担当,就是作者为当代干部树立的榜样与楷模。如果信访局多几个姜明白这样的好干部,杨来神们的信访征途也会早日画上句号。《来神腔》引导我们关注现实生活与人生实践,将文学作品是否真实反映现实生活作为衡量尺度,将以生活为原型的世俗精神贯穿于文学创作中。

以人民为主体的人性关怀是《来神腔》人民美学维度的又一特征。一部好的作品除了弘扬真善美外,还会带给读者关于生命更深层次的启迪与熏陶。舒文治的创作,带领读者走近这些敏感的信访者,走进他们的心灵世界。当代中国,信访率虽逐年降低,但信访问题始终存在,不会完全消失。人民美学是以人民为主体的审美思想,信访群体作为广大人民的一部分,自然也是人民美学反映与服务的对象。现实主义题材小说的创作,如果仅聚焦于小众艺术与作家的私人情感中,便难以获得持久生命力。人民美学的文学追求是脚踏实地的现实生活,《来神腔》将基层常见而敏感的信访活动进行艺术加工,以文学创作抚慰读者心灵,在精神层面给予大众美好生活的希望,以艺术化的杨来神形象抚慰社会底层民众。《来神腔》中姜明白将心比心理解杨来神的心理活动,也是舒文治对信访群众的共情与关怀。作家的人文关怀无声无息融入小说的字里行间,赋予小说产生心灵认同与现实归属的力量。只有像舒文治这样以人民大众为创作中心,在情感上贴近人民,在思想上与人民取得共鸣,才能创作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好作品。

以时代为底色的现实归属是《来神腔》人民美学维度的另一特征。“小说一方面检视着人类存在的历史维度;另一方面,小说则阐明着某个历史处境,描述着某个特定时间下的一个社会,是一种小说体的史书。”{6}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求信访工作必须用心、用情、用法,坚持为人民群众做好事、办实事,营造和谐稳定的社会环境。今天的中国正在进入最好的时代,新时代信访为广大人民提供了更加便捷的维权通道,同时也存在种种问题。信访制度得以完善、落实,离不开像姜明白这样关心群众的好干部。《来神腔》一方面展现了以姜明白为代表的新时代信访工作者的崭新面貌。工作时间在信访局的姜明白,是热心接待杨来神的好局长;在杨来神家中,姜明白是他无话不谈的知心老友。舒文治打破了人们对这群基层工作者的刻板印象,将他们灵活变通的一面呈现在读者面前,使心系群众的他们得到社会的肯定。另一方面,《来神腔》也折射出信访工作存在的不足。杨来神是小说艺术描绘的虚拟人物,现实中却不乏像杨来神这样常年信访的底层群众。时代在进步,历史遗留的缺憾与不足亦不应被忽视,那些初次信访未能解决的问题,随着制度完善也应得到妥善解决。如何避免杨来神这样悲情人物的出现,是我们更应该思考的问题。小说借杨来神长达十余年的上访长跑,赞颂了姜明白这样忠于职守的好干部,讴歌了新时代信访工作的进步,亦如实展现了尚未解决的沉疴,成为当代中国信访工作的文学记录。

以博爱的胸怀,书写生命的厚度、升华精神的境界,这是文学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的价值取向。《来神腔》坚持人民美学的文学立场,以生活为原型、以人民为主体、以时代为底色,既折射出社会信访风气的进步,又暗示出造就杨来神这样信访奇人的陈年弊病。

“知识分子的代表是在行动本身,依赖的是一种意识,一种怀疑、投注、不断献身于理性探究和道德判断的意识;而这使得个人被记录在案并无所遁形。知道如何善用语言,知道何时以语言介入,是知识分子行动的两个必要特色。”{7}舒文治正是这样一位充满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他以作家敏锐的文学体悟与人文关怀充分发挥文学的治疗功能,又以公职人员广阔的社会视野揭示当代信访工作的进步与不足,体现出文学湘军追求贴近生活、雅俗共赏的文学趣味与关注底层、针砭时弊的文学担当。《来神腔》以复调诗学的交错叙事、民间狂欢的精神治疗与人民美学的文学立场,塑造了姜明白这样一位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为处于言说困境的杨来神们提供了精神宣泄的通道,为信访风气的进步开出了药方,是一剂抚慰与治愈的文学良药。

注释:

{1}{3}[俄]米哈伊尔·巴赫金著,白春仁、顾亚铃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9页、第176—177页。

{2}舒文治:《来神腔》,《湘江文艺》2020年第5期。本文在分析过程中所引内容皆出自此处,不再一一注明。

{4}陈桐生译注:《国语》,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0页。

{5}叶舒宪:《文学人类学教程》,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66页。

{6}[捷]米兰·昆德拉著,尉迟秀译:《小说的艺术》,上海译文出版社2019年版,第49页。

{7}[美]爱德华·W·赛义德著,单德兴译:《知识分子论》,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23页。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来源:《文艺论坛》

作者:雍寒清

编辑: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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