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天地间

——读张雄文散文集《白帝，赤帝》

文丨贺有德

张雄文的散文集《白帝，赤帝》中共收录了44篇散文，很多文章的标题虚实相生，充满诗情画意，诸如《烟雨深处的紫鹊界》《一个书生的万水千山》《凝固在穿岩山的时光》等，令人忍不住想要一睹为快。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言道，散文易学而难工。在各种文学体裁中，散文最灵活自由，也最难驾驭。张雄文的散文，极其讲究谋篇布局，行文如行兵布阵，颇见匠心。古人极重文章开头，有“凤头”之说。清代文学家李渔云：“开卷之初，当以奇句妙语夺目，使人一见而惊，不敢弃去。”张雄文的散文深得其法，开头出其不意，要言不烦，却又有深意，甚至有穿透力，显然精心打造。看《芋头寨的静》开头：“我是被山间的一条小溪引入芋头寨的。”小巧，别致，简洁，引人遐想；看《清韵满勾蓝》开头：“勾蓝是一首唐人笔下的山水诗。”惜墨如金，尺水兴波，诗情画意扑面而来；《白帝，赤帝》开头写道，“我是被李白引到白帝城的”，瞬间穿越大唐，李太白与白帝城有何关联？背后的故事耐人寻味……而《聆听书院的回响》和《雪峰山之晨》等篇，开头不求简洁明快，然而以诗性的语言打造，开头有着唐诗宋词般的诗意美，或者说像一节玲珑剔透的散文诗或诗散文，愉悦如水漫溢，很有吸引力。

张雄文的散文，最大的亮点是打破或跳出传统游记笔法，独辟蹊径，别开生面。传统游记常以游踪为行文线索，偶有双线结构，明线是游踪，暗线是作者的情感变化，“唐宋八大家”的散文大多如此。张雄文散文则不然，有意无意淡化游踪，而重历史、地理、文化、人文，纵向或横向深化，凸显每一处山水、每一篇游记的深厚底蕴，在天地间行走，同时又在文化殿堂徜徉。行走之时，恍若两个身影分分合合，一个在山水高处，一个在历史深处，时分时合，蒙太奇般风云变幻。行文之时，“精骛八极，心游万仞”，下笔如有神助，历史、地理、文化、人文无缝对接，纵横捭阖，收放自如，在历史与现实中无障碍穿行，彰显历史文化底蕴，彰显深度与厚度。《白帝，赤帝》打破了传统游记模式，也与诸多白帝城游记迥异，游踪几乎忽略，按时间顺序，以纵线贯穿始终：自少昊、太昊始，至周王室，至汉高祖，至王莽，至公孙述，直至刘备，紧紧围绕白帝、赤帝，亦正史亦野史，收放自如，在王朝更迭中，在历史长河中漫游；诸多散文，往往沉迷于此，到此止步。张雄文更上层楼，翻出新境：于王朝更迭之外，引出由李白领衔的大群文人墨客：陈子昂、杜甫、白居易、刘禹锡、苏轼、黄庭坚、陆游、范成大、王士祯……因为“他们早已超越了白帝、赤帝，是这座城真正的王者……”卒章显志，另辟蹊径，翻出新意蕴与高意境，让人称奇。《浮在波光上的书声》置身禹碑亭、李忠节公祠、大观楼、合江亭，在石鼓书院“草树拥覆的曲折石径间”行走，在历史天空“搜寻古贤与今人的足迹”，游踪更为隐秘，历史文化底蕴则同样丰厚，彰显了张雄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博闻强识，令人叹服。

张雄文的散文游踪或浓或淡，但其中一定有“我”。“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以“我”观史，打通历史与现实，现实的高度与历史的深度水乳交融。《白帝，赤帝》中，“我是被李白引到白帝城的”“我到来也是一个清晨”“我听着脚下拍岸的惊悚涛声”“我默然立在白帝城的红墙绿树间”“我徘徊于白帝城的青石板古道上”“当我步入苍翠掩映里的托孤堂”“我肃然默立在沉郁的托孤堂”“我踏着杜甫的足迹”“当我立在白帝城头”……足之所至，目之所及，心之所思，依然清晰，且不拘一格，打破了平铺直叙式的“流水账”写法。一反常态，历史文化成了明线或者说主线，而游踪则成了暗线或者说副线，明暗错位，别具匠心。张雄文就像出色的导游，读者随之漫游山水，因其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的引领，移步换景，虚实交错，耐人寻味。

张雄文的散文还有一个显著特点——时代性强，现实感足，紧跟时代，紧扣现实。早在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便主张并践行“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作家应该紧跟时代步伐，当时代的歌手；作品应该反映时代主题，唱响主旋律，弘扬正能量。可以说，这也是散文集《白帝，赤帝》的主旋律，长篇短章，大多如此。从“烟雨深处的紫鹊界”出发，登山临水，行走天地间，登临滕王阁，北戴河看海日，耒水的绿，西岭的静，阳雀坡流连忘返，芋头寨诗兴大发……直到不老的濂溪，一路行走，一路歌吟，所到之处，名山大川乃至名不见经传的所在，满眼的青山绿水，丰厚的历史人文，感慨系之，今非昔比，新时代，新气象，新姿态，新征程，崭新的山水画卷在天地间、在你眼前次第铺开，美不胜收，沉醉不知归路……

品读张雄文的散文，随之登山临水，大为受益，对散文新模式的探索，豁然开朗。文无定法而有大法，从标题到语言，从行文到笔法，从现实到历史，从所见到所思，从底蕴到格局，“看似平实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张雄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者为后者打基础，后者因前者而精彩，两者交融，相得益彰。走在天地间，左边历史，右边现实，无缝对接，巧妙穿插，为散文写作提供了新模式，如一面多棱镜，在山水之间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