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组诗)
作者丨陈斌
◎徒步者
冬日的某个午后,我在故乡的林间漫步
那些儿时栽下的杨树早已成参天之势
它们是否等我回来?不得而知
此刻是隆冬,脚下的落叶堆积无数
风起时,那炫美的舞姿
迎着淡黄色的雾气
多像此刻徒步前行的我
在一片安静的雪花眼中,周身发抖
明知草木一秋,但我心太满
对万物皆有热爱
如那些明媚又虚幻的事物
一边采摘,一边丢弃
遥远的古典已成某种假设
某种虚幻的想象或遥不可及的梦
此刻,在耳边流行的音乐里
我又听见了什么
◎康沃尔的早晨
康沃尔的早晨与石嘴山没什么区别
这些年,我已听惯了贺兰山的风
在黄河两岸自由穿梭
我已对那道遥远的港湾产生
柔软的免疫力
就让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吧
独自听着潮水涌动的信息
这些年,我已不再迎风流泪
只是没有人知道
我已拥有让时光慢下来的能力
远方的朋友,当你送来这首旋律的时候
石嘴山冬日的微风刚刚停息
橘黄色的光正从远处的楼头升起
我从黑夜的沉睡中醒来
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诱惑
午后的阳光下
一只蝴蝶通身泛着幽深的黑
它那黑色的目光无法与我直视
四周行人匆匆而过
就在相遇的刹那
我多想我就是那朵小小的带刺的野花
在眩晕的光线里
它那轻微抖动的翅膀已替代呼吸
去无限靠近一种别样的美
就在相遇的刹那
我多想从那朵紫色的小花里
看出蝴蝶细微的心事
◎花开
我不是十足的看花人
我只是羡慕花开时的样子
我相信,每一次花开
都是一场神圣而又盛大的经历
那些体内积攒的暴风雪
在一瞬间被春风点燃
怀揣月光的人,赶赴夜路的人
以及心爱的人
眼里总是藏着一团火
在不经意间完成一次照亮
◎红柳
黄河夜夜北上,大片的红柳
一次次目送它离去
没有花瓣,就用身体代替
没有语言,就用火焰代替
盐碱滩上,镣铐加身
风借助它们通身的火焰舞蹈
更自由更广阔地飞扬
胸藏宇宙者眼里自有星空
一棵红柳,就是所有红柳
在塞上,在河西走廊
上演那些相似的情节
炉膛的火熄灭了
灰烬中长出新的枝芽
意义丧失的地方诗意诞生
古老的传统仍在延续
如在追逐日光的途中
有些道渴而死,有些溺水而亡
大风的重压下,命运不过是一个虚词
你必须相信,只有活着才是一切
◎病马
在农村,没有人会杀掉一匹病马
或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或把它交给牲口贩子,换取额外微薄的银子
一切就像一场小心翼翼的告别
一匹马,背对着故乡烟火
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究竟走过了多少路谁也无法回答
直到它倒下的刹那,身后的蹄印一并消失
我才真正意识到
我不过是假想了一匹马的余生
在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庄
无数的山峦被层层梯田捆绑着
除了毛驴、黄牛,最多的就是骡子
我几乎没有看见一匹马
◎备忘录
从台历上提前撕下一页
我能写下什么
鸡蛋、食盐、土豆,检查要交笔记
明天我还会忘记什么
玩具或纪念日
职称评定或还款日期
在睡觉的前一刻又突然想起
关掉的闹钟是否重新打开
音量是否调到最大
明天我还会忘记什么
在备忘录上还该写下什么
我是用笔走路的人
我会写下这世上的一切
一切都关于
丈夫、父亲与儿子
◎夫妻
我羞于说出“相濡以沫”
因为我们都不是鱼
尽管体内深藏了太多的水
来自亿万年前
冰山上幸福的两片雪花融化
但那还远远不够
不够两个人一生来畅饮
我羞于说出“患难与共”
因为我们的经历都实在太少
真正的磨难到底来自何处
谁又能真正说清
我只知道
我们仍旧还羡慕着
彼此身上的呼吸
那种饱满而粗犷的热烈
就像高原上独有的
花草和牛羊
◎笔记
灯光暗淡的角落里
你孤独得像一本旧书
在众多同类的夹缝中静默
音乐乍停,一切恍如隔世的梦境
夜,空白如纸
除了风声,此刻
好像写下什么都是多余
陈斌,1990年出生,甘肃庄浪人,宁夏作家协会会员。现任教于宁夏石嘴山市第一中学。作品见于《朔方》《草原》《星星》《诗歌月刊》等刊。
来源:《芙蓉》
作者:陈斌
编辑:施文